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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城外,十里亭。

叶仙子陷入神识之中。

猜测她应是去了金陵观战,君不白唤出数柄长剑替她护法,心中揪心不已。姜红雪已到金陵,可自己尚未破境,恐会拖叶仙子的后腿。

等待是件漫长的事。

一盏茶时辰,叶仙子微微睁眼,在情缘古树下撞见师父叶逢秋,从她口中知晓些陈年旧事。

神识虚耗,身子软在君不白怀中。

君不白散去长剑,伸手揽住她,渡去一掌内力。她身上,依然冰冷。

微风拂柳,不见路人。

叶仙子回复气机,赖在君不白怀中,开口道:“刚才去见了我师父,她说师祖为情所困之人便是千魔宫左护法叶千楼。叶千楼四十年前兵解于秦淮河上,无人知其缘由。此后我师祖便远走天山,修习忘情一事。”

这般讲来,魔尊江南与宫心雨现身江岸,也是为叶千楼。千魔宫叶千楼,四十年来,这名字在江湖从未流传过,君不白垂下眼眸,沉声道:“你师祖与他二人现在如何?”

呆在君不白身边,心中有足余的安稳,叶仙子贴近君不白胸膛,“我师祖被叶千楼的海市蜃楼所困,暂时不知所踪。”

君不白一头雾水,“叶千楼不是死了么?”

怀中暖意熏染,叶仙子合上双眼,师祖被困,紧绷的心弦暂时舒缓,“我师父说可能是你们天下楼的手笔。”

“我们天下楼!”

君不白惊愕,金陵天下楼里的人他大都相熟,能让人起死回生,这等手笔,就连神农谷谷主孙半农亲至,也尚不能做到,莫非娘在天下楼还藏着别的秘密。

川蜀之地入江南的河道,几日雨水浇灌,河流湍急,不用船桨,乌篷船行得迅疾。

船头,一身青绿色裙装的妇人一棍扫入河中,几条肥硕的江鱼跳上船头。妇人生得娇小,年过四十,也如孩童那般身形。素着整张脸,不抹朱红,不点妆翠,细腻光洁,也如孩童那般娇嫩,一双眼莹莹有光。

妇人便是在江南地界,跺脚都得震上一震,名副其实的魔头,苏柔。

鲜鱼上岸,苏柔自腰后摸出随身厨刀,蹲在船头,一手庖丁刀法,整条鱼骨剥离鱼肉。

船舱中,绯红衣裙的医仙孙若葳在翻看医术,嗅到鲜鱼血腥味,掩住鼻息,伸手从腰包摸出一枚冷凝香丸,搁在一旁祛除异味。

神农谷医馆驻颜之术江湖第一等,孙若葳脸上不见岁月痕迹,一头墨发挽起,翠色玉簪掩映,医者不施粉墨,举手投足间有仙人姿态。

苏柔杀好鱼,端出一架小火炉,在火炉中投下木炭,几日雨水,木炭有些潮湿,腾出一团浓烟,呛得苏柔躲进船舱等浓烟散去。

孙若葳合上医术,一针刺入苏柔鼻尖,让她不为浓烟呛到,“要是有你大哥相送,我们这时都已在金陵天下楼中了。”

苏柔一棍扫开浓烟,“难得出来一趟,不玩得尽兴些怎能行。”

船头浓烟已经溃散,苏柔踏出船舱,翻出船头竹筐中采摘的山珍菌果,支起瓦罐,同洗净的鱼肉一起投入罐中,山泉水没过食材。盘膝而作,摇着手中蒲扇,把控火候。

被苏柔这番折腾,船舱中孙若葳无心翻书,收起冷香凝丸,走上船头,活动筋骨。

山林间有人踩碎枯枝,发出响动。

还未到江南,就遇见山匪。船上二人相视一笑,淡然自若。

“大哥,那两个小娘子长得……”山林间,一猥琐的汉子抹去嘴边口水,满嘴黄牙。

领头大哥闷声不语,两个女子,瞧着不像江湖中人,也不带随从护卫,敢如此大胆走这条水路,让他拿捏不透。

眼见乌篷船走远,猥琐汉子心机如焚,按耐不住,“大哥,别犹豫了,再不决定,到嘴的肥羊便飞了,我们几十个人,还怕她们不成。”

被汉子挑唆,领头大哥回头望一眼身后中人,几日雨水断了财路,今日可是开张第一日,几十个好手对付两个手无寸铁的女子,应该不成难题,抬手,发号施令。

众人扑出山林,围向乌篷船。

一道剑河垂落,整片山林被削成平地,一袭青衫立在半空,身上杀气弥漫山林之间。

众人被张狂剑意扫落河中,河流湍急,无趁手之物,冲散去各处,哀嚎不断。

苏柔面露不悦,已捏出一棍落花流水,却被抢了先机,厉声斥责道:“谁让你出手的,你不在家,出来做什么!”

剑神苏牧闪身落在船头,与孙若葳站在一处,“你都出行几日,还在途中耽搁,那姜红雪已到了江南。”

苏柔气还没消,一棍落花流水扫入河中,整条山头裂成两截。

坠去河中的领头大哥呛几口河水,肝胆都被吓破。

苏柔一棍扫出,气也消了大半,盘膝而坐,掀开瓦罐,瞧一眼鱼汤煮得如何,摆动蒲扇随意说到:“只要那位还在天下楼,就不会出事。”

苏牧从袖中伸出手,揽住孙若葳的手,成亲多年,夫妻感情依然如初。

孙若葳投去眼神,苏牧拿出兄长气魄,“喝了这碗汤,我送你们去金陵,晚晚已经出谷多日,你不忧心你那儿子,我们俩还忧心自家姑娘呢。”

“知道了,啰嗦。”苏柔翻出白眼,轻摇蒲扇,等鱼汤煮好。

苏州天下楼中。

明月烫伤的双手已能活动,私藏的酱牛肉也啃完,无事可做,趴在桌面浅睡,嘴边口水淌到桌面,鬓角黏成一团。

双月翻看着账册,瞧见她那副模样,摇头叹气。

一道白虹落入楼中,明月猛然惊醒,用衣袖擦去嘴边口水,睡眼惺忪望去。

那道白虹之中,有一袭红衣。

“那个就是叶仙子么?”明月顿时来了兴致,足尖点地,要去上前看个清楚。

双月在扬州沈家吃过亏,自然不会让明月去见叶仙子,一脚将她定在原地,抬手敲去头顶,“旁人躲都躲不及的人物,你是想送死去么?”

明月抱头,“我趴在墙头远远地看上一眼就行。”

双月丢出一本账册,“叶仙子如今可是无我境,孤月都很难赢他,你一个化物境也敢去凑热闹,有那空闲,不如多认些字,长长学识。”

逃不开,明月枕着账册,小声嘟囔,“就知道欺负我,回头我告诉四姐,让她替我主持公道。”

双月合上账册,轻蔑一笑,“不用你告诉她,这几日四月跟五月就会来苏州。”

明月支起腰杆,贴近双月,摇着双月手臂,如临大敌,“四姐跟五哥怎么会来苏州,是不是孤月那个讨厌鬼让他们来捉我回去的,二哥,你一定要帮我,我不想回长安。”

四月和五月来苏州,是来追自己回明月楼的。既然明月会错意,一丝阴谋在脑海凝结,双月浅笑道:“那你乖乖跟我识文断字,他们两个啊,我自会出手对付。”

一听不用回去,明月嘿嘿一笑,讨价还价道:“一天一个时辰可以不。”

明月这丫头太好骗,双月摆正身姿,一脸严肃,“那你得可说话算话。”

明月乖巧点头,亲昵在双月怀中,“还是二哥最好。”

双月憋着笑意,任由她在怀中撒娇。

小时候他也这般在娘怀中撒过娇,若是娘还在,明月也会被娘教成一个落落大方的女子吧。

青玉手罗青跃上屋檐,瞧见二人亲昵模样,也不出声打扰。

自沈家出事以来,沈清澜每日去神农医馆探望沈万鲸外,便是独自一人在房中翻看账册,今日能见她一展笑颜,对明月的戒心也消去不少。

驻足片刻,飞身掠向君不白住处,庄主有话带给他。

君不白屋顶被撞出的坑洞已经修缮,青玉手罗青停在台阶上,若是往日,轻叩两声房门即可。今日叶仙子在,老太太也胆怯不少。

房中闭目养神的叶仙子睁眼提醒道,“有人来了,应是找你的。”

君不白从床榻外侧起身,穿好长靴,张开与叶仙子扣在一处的手,“我出去一趟。”

叶仙子微微颔首,闭目养神。

君不白蹑手蹑脚迈出房门,轻轻掩上,生怕弄出声响来。伸手指向房门,压低嗓音,“婆婆,何事?”

青玉手罗青掠上屋檐,叶仙子在房中,总觉得不自在,“庄主在后巷,让你与沈小姐去一趟,有要事相商。”

百晓生为沈清澜涉险现身后院,实属难得。与他讲上片刻,应该不会耽搁太久,足尖轻点,人已落在屋檐上。

天下楼后院菜巷之中,后巷的摊贩,已全换成归农山庄中人。

罗青的葱油饼摊前一个壮汉在不停吃饼,十斤葱油饼,全填入他腹中,依然半饱。壮汉正要发火,一身绛紫色的百晓生开腔制止他,“待会带你去吃烤乳猪。”

壮汉一听有烤乳猪,咿咿呀呀地手舞足蹈,跳回百晓生身旁,讲他的轮椅举过头顶,连着转了几圈才放下。

百晓生由他撒欢,摸着手中灰鸽,喂食手中粟米。

君不白房门对面的院墙上,有颗小小的脑袋探出头去瞧屋内,一片红叶从门缝中飞出,吓得她踩碎几片瓦,逃入沈清澜的别院,抚平胸口,大口啃下一块刚偷的酱牛肉压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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