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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水东流,横断南北。

一身红衣的姜红雪在岸边停下脚步,伸手接下一片雪花。修习六十年忘情决,再入江南,却默然生出悲伤,身后江水被周身气息牵引,化成满天风雪。

一道气息沉去心田,驱散掉杂念。

又见老面孔,姜红雪收回手,自指尖牵出一条红线,冷言冷语道:“怎得,是要拦我入城。”

姜红雪声音清冷,震碎肩头落下的雪花。

一身裙装的宫心雨微微弯下身子,朝她拱手见礼,“今日前来,只为归还叶大哥留下的东西而已。”

千魔宫左护法叶千楼,姜红雪情动之人,六十年前兵解于秦淮河上,无人知其缘由。

那个名字在姜红雪心中,是道禁忌。忘情决刺穿心口,阵阵作痛,姜红雪几近癫狂,头顶雪花变成红色,一截冰刺生出,刺向宫心雨的心窝处,“休要在我面前提他,无情无义之人,就该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才好。”

曾经温柔娴静的姜红雪,如今也是为情所困,心智受损。

宫心雨静立原地,摇头叹息,情之一字太过伤人,足尖轻点,绕开那条红线,欺身上前,送给姜红雪一场属于她跟叶千楼的黄粱一梦。

宫心雨伸出两指点向姜红雪眉间,姜红雪眉间裂开,一条红线缠上宫心雨指尖。

姜红雪站立的地方,一座栩栩如生的雪人立在那里。

宫心雨缩回手,斩断红线,抬眼望去,江岸旁不知几时多了无数座雪人,身形相貌均是姜红雪。

茫茫雪海,丢失姜红雪。肩头啃果子的魔尊江南拍一下宫心雨的脑瓜,指向西南,奶生奶气提醒道:“她在那呢。“

西南处,姜红雪立在雪地,身后一座山脉延绵。远在西域的天山山脉,被她整个搬来江南。

山脉未成,宫心雨闪身落在姜红雪身前,一指点出,一梦入黄粱。

梦中,姜红雪瞧见叶千楼,杀意更浓,整片梦境被风雪撕碎,双眼通红。

彻底惹恼姜红雪,宫心雨定住身形,扶住江南乱晃的双脚,“爹,该您出手了。”

“一点都指望不上你。”

魔尊江南啃完果子,随手丢去地上。果子破壳,长出一树嫩苗。在宫心雨头顶擦净双手,轻吹一口气,满天风雪被吹散,露出头顶骄阳。

魔尊江南的长生境,阴阳逆施,可改万物阴阳。

吹散风雪,魔尊江南又摸出一枚果子,啃出汁水,督促道:“快些啊,我还要回去喝鱼汤呢。”

宫心雨一步闪去姜红雪身前。雪海吹散,姜红雪袖中红线护主,阻扰宫心雨近前。

宫心雨一指拨开红线,,姜红雪已与天山融为一身,连着自己的那根红线开始结冰,寒意攀上宫心雨的指尖。

魔尊江南轻晃双脚,宫心雨指尖的寒意换成暖阳。

姜红雪十指交错,红线织成樊笼,困住宫心雨,身后整座山脉砸向二人。

魔尊江南啃一口果子,嚼得满嘴汁水,单手擎天,整座山脉逆转成雨,润湿江岸。

宫心雨破开樊笼,数道掌风吹开落在肩头的雨水。他最好干净,不喜衣物沾染污渍。

姜红雪摊开手,水汽从地底凝结,结成一滴滴水珠,串成珠帘飞向半空,凝结成冰。

一场大雪,在头顶酝酿。

魔尊江南踩着宫心雨的发髻立在他头顶,身子迎风暴涨,长成十六七岁女子模样,身上墨色衣裙也随她伸长,勾勒出妙曼身姿。

魔尊江南一指刺向天际,雪云溃散,投下数道天光。

雪云溃散,姜红雪飞入江岸,揽袖将整条江水卷起,凝成风雪。

身居江湖榜第三的魔尊江南负手站立,娇嗔道,“你赢不了我的。”

风雪席卷,雪中一条红线如蛇,姜红雪垂下身形,扑向江南。

魔尊江南摇头,伸出细白如藕的手臂,只出一指,指尖杀气纵横。

世间能挡下阴阳指之人,寥寥无几。

红线触碰到江南时,姜红雪陡然消失,一座金陵城浮现在半空。

魔尊江南那一指,刺穿天际,半边天色由白昼转为黑夜,头顶那座陡然出现的金陵城,仿若虚影,“叶千楼不是死了么,他的海市蜃楼怎会出现?”

宫心雨站直身子,仰望半空,那座城中有故人气息,“他啊,还是放心不下。”

魔尊江南弯下身子,捧着宫心雨的脑袋摇晃,一脸阴沉,“老宫,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宫心雨粲然一笑,“爹,我能有什么事瞒您。”

魔尊江南思索片刻,身形缩小,回到孩童模样,翘着脚坐在宫心雨肩头,“算了,不想了,我要睡会,你给我来一场大快朵颐的美梦,等我睡醒了,再喝鱼汤。”

宫心雨一指点向魔尊江南眉间,一梦黄粱展开,将她拖入梦中,驮着她闪身步入金陵。

陆园茶林,窗外一片翠绿。

茶圣陆羽吹凉茶盏,抿一口新茶,茶汤滋润,惹得他一时兴起,抄起撰写数年的茶经,翻至空白处,随手写下一行注释。

茶园起风,吹动茶林作响,宫心雨一袭裙装立在窗前。

已算到他会来,茶圣陆羽欣然一笑,搁下手中笔,起身沏上一盏新茶,推到宫心雨手边,“今年的新茶,前辈可否点评一二。”

入茶园,便要谨遵茶园规矩。

宫心雨端茶,吹凉抿上一口,唇间好似尝见三月春雨,耳边微风不停,赞道:“这茶入口,让人如见三月春雨,是个好茶,可起了名字。”

茶圣陆羽伸出一指,在茶盏上打转,茶汤已凉,香味泛出苦涩,不紧不慢道:“夫人给起了名字,叫作春深,这等好茶,若是下了雪,明年可就喝不到了。“

茶已品评,无需再守规矩,宫心雨掏出一块丝巾,擦净手,追问道:“困住姜红雪的,可是你的手笔。”

茶圣陆羽摇头,手中茶汤也随之晃动,“陆某只是金陵一介种茶人,可没得那通天的本事让死人活过来。”

肩上魔尊江南还在梦中,嘬着手指,宫心雨后退半步,细想片刻,沉声道:“可是金陵天下楼三层楼上那位出的手。”

茶圣陆羽端起茶杯,抿一口泡得发苦的茶汤,浅笑道:“除了那位,整个江南可没人有这等手笔。”

宫心雨哈哈笑道,“你家夫人真是出手阔绰啊,那位都使唤得动。”

茶汤确实有些苦,陆羽抿上一口,微微皱眉,“事关自家子侄的终身幸福,我家夫人还是舍得下血本的。”

得到心中答案,宫心雨折起丝巾,“看来,得去一趟天下楼了。”

陆羽放下茶盏,不留半点情面,提醒道:“前辈,恕我多嘴,您还是别去的好,三层楼那位虽不管江湖上的事,但苏柔已在来金陵的路上,当年魔尊被她打去六十年功力,在天下楼烧了十年的活。你若是被苏柔撞见,小心将你捉去楼里烧火。”

宫心雨一步飞远,茶园飘荡他的杀意,“她来江南也好,家父当年在天下楼烧火的仇也该了结一下了。”

“那苏柔可不是前辈能招惹的。”

茶圣陆羽望向整片茶山,面露苦色,茶盏之中只剩茶梗,陆羽翻手,将茶梗倾倒在案几上,卜上一卦。

茶园之中一阵簌簌作响,茶圣陆羽气急败坏,弯腰摸出一柄竹刀,跳出窗子,朝纵横书院骂咧咧道:“王积薪,你个王八羔子,趁火打劫啊,不让我逮到你,不剁下你一只手,老子就不姓陆。”

纵横书院红叶林中,王积薪收回落在天元上那枚黑子,望着脚边顺来的一篓新茶,笑得面容扭曲,这下能省不少喝茶的用度。

王积薪身前棋盘上,对面棋盒之中一枚白子落在角落。

远在王家藏书楼的书圣王淮安端坐在书案前,手做持子模样,与王积薪隔空对弈。

王积薪摸出黑子落在一旁,轻问道:“堂兄今日怎有如此雅性,来找小弟手谈。”

书圣王淮安擅长书文,却是臭棋篓子一个,又捏一枚白子落下,毫无章法,“无心书文,想与你切磋切磋。”

王积薪敲动棋盘,截杀白棋,玩味道:“堂兄今日是打算输几本书啊。”

王家藏书可是王淮安的命,怎能轻易换手,王淮安谨慎落下一子,耍赖道:“今日只是手谈而已,没得彩头。”

王积薪跟上一子,嘲讽道:“上次你输我一局,结果耍赖掀了棋盘,你可知我那棋子有多金贵,至今还有两颗未找见。”

王淮安厚着脸皮摸出一枚白子落下,“王家藏书楼中,好棋多的事,你偏要在这山上过苦日子,赶明啊,我差人送一副好棋给你总行了吧。”

一盘棋,厮杀不过须臾,王淮安手持白子,眉头凝成麻绳,迟迟不敢落子。

王积薪捏住头顶飘落的红叶,丢去脚边,“堂兄,你输了。”

王淮安异常冷静,不像上次那般悔棋,搁下棋子,笑着认输,“今日这棋,下得甚得我心。”

王家藏书楼上,书圣王淮安睁眼,身前满架书卷飞出金色诗文钻入他体内。

王淮安起身,一步入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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