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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忘乡剑,言骞国怀远皇后的陪嫁品。

怀远皇后姓吴,她的家族以铸造闻名言骞,与达奚氏齐名,称为“飞雪吴家”。在她那一辈人里,她自幼开灵眼,能力拔尖。但她体弱,往往撑不到铸造完成就放弃了。

我是她铸造成功的唯一一把剑,与临昭鉴观山庄镇庄宝剑同名,都是排于春秋剑谱第四的忘乡剑。

她看到剑气聚成的剑名,十分高兴地说:“这个名字好哇!此心安处是吾乡,与家族‘雪飞炎海变清凉’的‘飞雪’二字好像出自同一首词。我真是好运!”

我反复纠正她我的名字应该是“忘乡”,家族的“飞雪”也不是出自此词。但她依旧执着,罢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我随她一同进入皇宫中。皇帝鲜少来看她,一年大概也就七八次吧。她也不要很多侍从,所以她的宫殿总是很寂寞。

我经常出现,陪她一同看宫殿的春夏秋冬。

我曾经问她,为何进宫,她明明可以拒绝。早知道这样独守空闺,她是否后悔踏入皇宫。

她笑着说:“臣妾不想要皇上没有退路。”

“什么意思?”

“你还不懂啦!”她轻笑道,“我如果不入宫,皇上就没有家了。”

她的身体越来越差,我总是尽力满足她的请求。

临死之前,她对我说:“吾乡,阿真就交给你了。”

一、

阿真是她的大儿子,叶槿真。她在生第二个孩子时,产婆接生不及时。她难产而死。第二个儿子叫叶槿冽,出生于寒冬凛冽的日子。阿真此时十岁刚出头。

阿真很像她。可能把阿真眉宇的英气,健康的身躯去掉,就是她的样子吧。

高得令人咋舌的才智,自幼便可以看见剑灵的灵眼,异于常人的天赋。

她去世的时候,阿真没有哭,只是长跪在灵堂她的玉柩前,跪了三天三夜。

我看不下去了,出现在他身后,劝他说:“你应该去休息,皇后不会想看到你这样。”

“我知道。但我……”阿真看着我,眼中满是悲戚。

他哽咽道“我想再陪母后一会。我怕我起来了,就见不到母亲了。我怕我也会追随母亲而去……”

“不会的。”我单膝跪在他面前,向他伸出手。

“我答应了皇后,不会让你有事。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他向我伸出了手刚想站起来就昏倒在地上。我托不起他,只能轻抚他的背,将我微薄的灵力给他。

怀远皇后毕竟是皇帝唯一喜爱的妃子,自然葬礼要多隆重有多隆重,光是下葬仪式就差不多弄了一个月。

我一直担心阿真的身体会吃不消——他才十岁。但他这一个月,凡是关于母亲的礼数,他都做到了最好。

他偶尔也会感觉疲惫,但那也仅仅是在凤仪宫后院那棵干枯的桃树下坐着,发一会呆。

此时正值寒冬,万物凋敝。所有树木都好像枯死的这棵桃树一般毫无生机。

我以为他之后都要困在这个庞大的宫殿中,囿于紧密繁杂的事务中。那么此时他已经找到在宫纾解的方法,令我十分放心。

但那也仅仅是我以为。

阿真每日总有那么固定的一刻是去枯树下坐的。

我曾疑惑过,难道平日这个时候皇后在枯树下坐吗?

我整日跟在皇后身边,所以这是没有的事。

后来我有了答案。

那日阿真想去坐在枯树下,却发现那里站着一个人,身穿铠甲,手里拖着一把长她几个头的长槊。

那个人长得也十分高大,阿真在他旁边似乎只到他手臂。

这是一位士兵?一位将军?我只能看见他的背影,推断不出。但为何他可以出现在皇宫中?是皇后的哥哥吗?

阿真困极了,他看到那人也只是怔了一下。然后他越过那人,径直走到枯树下坐着,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他搓着手,轻轻地打了个呵欠。

然后他小声地问了一句:“你是何人,为何出现于此。”

那人听到他发话,正欲离开之时却看见阿真抓住了他用来固定手和槊的布条。

阿真忽然对他说:“不要走,母后。”

阿真此话一出,我赶紧绕到阿真那边去看,才明白了她的身份。

她是叶诛。皇帝的大女儿,差不多比阿真大了七岁吧。据说这个孩子是皇帝幼时和宫女胡来生下的,所以取名为“诛”,特别不受待见,平日王族族人能不见她就不见她。她从小被皇帝扔进军营中,似乎是盼着她早日战死沙场,给皇帝挽回一点颜面。她好像是从一个小小兵卒努力往上爬,才坐上今日的副将之位。

怀远皇后见她可怜,每次她不得不进宫的时候总是要拉着她在凤仪宫好生招待,过一夜再走。

她和怀远皇后不像。唯一的相似之处可能是手上都有一层茧。也不知道阿真怎么认错的,是太累了吧。

这棵枯树好像是她和皇后一起种的。皇后很喜欢,即使是树枯了依旧留着。

那她出现在此也无可厚非——她毕竟是王族一员,皇后葬礼这么盛大的场面肯定要回来的。

她实在是太少进宫了,难怪我想不起来。

叶诛无法抽身,只得待着原处。她握枪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阿真在她手紧紧松松的时候,顺着布条的缝隙握住了她的手。

“母后……”

我看见叶诛轻叹了口气。

一团白气和阿真的呢喃一齐被风吹散。

过了不久,宫中传来吟诵佛经的声音。阿真慢慢转醒,但他依旧迷迷糊糊地。

叶诛一步一步牵着他,慢慢走到了侧门。

然后叶诛抽手离开。

“太子!太子!你终于来了!皇上一直在找你!妾现在就送你去皇上那里,你跟紧妾走快些!”

阿真一进去就碰上了抱着叶槿冽的惠妃。惠妃大喜过望,赶紧拉着阿真往正殿走。

我讨厌惠妃身上的花香,赶紧移身到墙上看着阿真。阿真也不喜欢——他皱了皱眉,暗暗往后缩了点。

真不明白皇后身上的冷香味是怎么在这么呛人的花香中独秀。

“太子方才去哪里了?妾找你找得好辛苦啊!”

“我方才迷路了,大姐带我过来的。”

“大姐?哦叶诛啊!太子记错了吧,叶诛怎么可能懂路,是二姐叶缓或者三姐叶暖吧?”

“唔……”

“皇上很讨厌叶诛喔!太子不想让皇上生气的话,就不要和皇上说叶诛哦!”到了侧殿,惠妃站在一个房间的门前。理了理阿真的衣服,帮阿真开了门。

“那为什么不是四姐叶焕?”

“因为焕儿她们在皇上那里帮皇后姐姐祈福呀。”

阿真进了门,回头看着惠妃。

“所以此刻除了大姐所有姐姐都在父皇面前。难道父皇喜欢说谎话的我吗?”

他冷冷地看着惠妃,关上了门。

二、

“忘乡,我好像看不见你了……”阿真倚在冰冷的牢墙上,忽然对我说道。

“你还可以听见我说话吗?”我跪在他面前,尽力在声音中灌注灵气。

阿真淡淡地笑道:“一点点。这就是贬为庶子的感觉吧。”

阿真这时二十几岁。他去求皇帝赐给刚刚凯旋的叶诛定国大将的职位。皇帝应允了。但在册封那天,不只是叶缓还是叶暖心生嫉恨,把阿真骗入护国箭阵中。为了在几千把弓弩机的箭口下活命,阿真只得在皇帝面前承认他喜欢叶诛,他去求皇帝是为了让叶诛高兴。

皇帝当然大怒。他立刻把阿真打入天牢,剥去太子之位贬为庶子,不日处斩。

皇帝也是爱子心切,若他动动脑子想一想,或者眼睛再尖一点。他如果想起阿真那日在朝堂上辩驳群臣的话,或者看到阿真手上强塞的纸条。他都不会这么发火。

昨日已经是皇后的惠妃特地差人给三日没有吃东西的阿真送食。我看了一眼食物的残渣就暗道不好。

那些食物不知道惠妃从哪里弄来的,伤人视力姑且不论,大大损伤灵眼才是最致命的。

没有办法,在活命都是奢侈的当下,不能妄想着灵眼。

夜晚,阿真向我感慨道:“我现在就像一条废犬,明日便被我所向往的大道抛弃。”

我安慰他说:“你永远走在大道上,你永远不会被抛弃。会有转机的,定会有人救你出去的。”

“现在,大道是什么?你说的永远只是到明日而已吧!”阿真抬头,那双像极了皇后的淡金色眼眸渐渐裂出了棕黑色。

他看着面前那团月影,抱着忘乡剑闭上了眼睛,缓缓地对我说:“忘乡,我对不起母后、父皇,我对不起大姐……”

“叶槿真此生太多愧疚,恐怕死也不够抵消。”

我刚想劝几句就见一杆长槊如雷击般重重的一劈,竟然把新制的木牢口撕开了一道口。

是叶诛在劫狱。

她力气很大,那杆长槊在她手里就好像迟缓的暴风,不断撕裂牢门的木桩。

阿真从来没想过叶诛会来劫狱——叶诛平时待他十分冷淡,所以他惊得呆坐在原地,微张着嘴。

大约只是几下,叶诛就踏进了牢房中。一下,她挥着槊劈断了铁链。再一下,槊头劈开了锢着双手的铁环在阿真双手手腕外侧留下两道深深的血痕。

“……大姐”

“走。”叶诛没有和阿真多废话,只是向他伸出手。阿真迎着月光握住她的手,站起来才迈出一步就踉跄了几下。

“我背你走。”不由分说,叶诛背起阿真拖着长槊一路小跑到牢口。我看到牢狱中的狱卒都被叶诛一槊击杀,摇摇头:果真还是冷淡无情。

一匹黑马早就在牢口准备着。叶诛扶着阿真先上马,自己拿着槊坐在阿真背后牵着马缰,一拍马屁疾驰而去。

“大姐,你……唉,何苦来救我……”

“焕和冽在父皇面前跪了一天一夜。我是来知会你,明天你不会被斩首。”

“这一路向东,是欺君之罪。”阿真轻叹道,“这已经不是告知了。何必为了我再去惹怒父皇和惠皇后。”

“我会护你离开言骞。”

“我已经是个庶子,无法帮你争取那个定国大将军的位子。你没必要为了我浪费自己的才能。”

“这一路向东,是去临昭。师父写好了信,他说只要穿过鬼沙去往临昭重雨城的鉴观山庄,自会有人保你无虞。”

“……我为何值得你这么做?”

这时叶诛没有立刻回答。她沉思了一会,开口道:“师父说,你不会止步于此。我也认为,阿真,你的剑锋不该折断于此。”

我顿了一下。

这句话是叶诛想出来的,我肯定不信。

但我深信,她的话会如怀远皇后的双手,毫不犹豫地拉住下坠的阿真,并把他托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们向东一路,谈得不多。

但我认为阿真心中已经有什么东西改变了。或许是他不再执于“庶子”吧。

阿真被她送到鬼沙边缘的关塞。我记得驻守这里的是纳兰独歌的安国军队。

真是完蛋。纳兰独歌去年刚和阿真决裂,现在又遇上这摊事。

想必这个向东,也很艰难吧。

果然如此,我的脑子就像开了光一样准确。

纳兰独歌派了大量追兵截杀他们。甚至他还打算亲自出征,亲自取下阿真的头。

叶诛和阿真在一个兵力薄弱的角落用油引来一条火线。

此刻稍有歇息,但谁知道熊熊燃烧的火可以挡多久。很快,我就看见黑云一般密密麻麻的追兵。

面对来势汹汹的追兵,叶诛丝毫不慌。她把一包黑金色的王服塞到阿真手中,然后扬起长槊,把阿真推进鬼沙。

“叶诛!你这么做也保不住叶槿真!我会杀了他,把他的头颅交给皇上!”

纳兰独歌越过围堵的士兵群很快出现在叶诛面前。他抓着拂衣剑,准备施展“拂衣隐”跳过叶诛直接到阿真面前。

叶诛的长槊在阿真和她之间划开一道深深的沙坑。油流入沙坑中,失控的火在沙坑上乱窜。

“拂衣隐”再怎么轻盈灵动,始终不能飞跨火海。

叶诛居看着气急败坏地纳兰独歌,眼神坚定地说:“来。”

阿真看着叶诛和纳兰独歌的对决,十分焦急。如果眼神可以把人从火那头搬来火这头,那么叶诛早就会出现在阿真身边。

火可以阻拦追兵很长时间,没有叶诛在那头挡住的话,他们也可以在这段时间快速深入鬼沙。

这样纳兰独歌根本追不了。

叶诛却没有这么做。反而她在火线边缘,一人一槊,挡着纳兰独歌和成千上万的兵卒。

阿真方才并不是没有想过把她拉来,但他迟了,大火飞窜的速度比他伸手去拉叶诛的速度快。

“快走,阿真。”

火势越来越大,我站在阿真这边,看不见叶诛。

阿真慢慢地握紧忘乡剑和布包,抱着它们扭头一步一步跑入了鬼沙腹地。

他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只是他眼中满是坚定。

他眼中的金色早已消失殆尽。这就意味着他的灵眼消失了,他的眼睛现在只能看到一团团模糊的色块。

我跟着他走了很远。

他忽然停下脚步。

“忘乡,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嗯?”我停下来回应他。突然想起他听不见我说话了。

“我已经看不见任何灵物。”他抬头望着远方的沙漠,淡然开口道,“寻常野兽,我认为能伤我的少之又少。我想一个人穿过鬼沙,前往临昭的重雨城。”

等一下!他不要命了吗?!这么危险的地方要自己一个人穿过!

我还没阻止他。他就把他现在所有武学内力全数渡到忘乡剑上。暴涨的灵力一下子把我弹开。

“接下来的旅程,比深宫会难很多。我不想在你的保护之下,我想成为母后那样,作为你的强大剑主。”

“而你若不想辜负母后的嘱托。请你也不要局限于我给你的实力!”

他设了一个专门针对我的屏障。我现在的实力无法靠近他,只能在三丈远的屏障外远远地望着他。

他抱着剑消失茫茫大漠中。

我没有跟过去——跟过去也只能远远看到他的背影。

我要去找可以增强实力的方法,突破他所设的屏障。

我要回到他身边!

三、

这是我在此处杀的第一千只妖兽。

食梦之沙,此处真是灵力充沛,天天都可以碰到一些大妖练手。

据说,从食梦之沙往下走就会到达妖谷的食梦湖。那里有很多梦妖梦魔。

妖兽和灵兽本为同类,效忠魔的叫妖兽,效忠神的叫灵兽。不过都是走狗而已。

剑灵是人造灵兽,不属于不效忠神魔任何一方,只是人们向往做神仙,所以称剑灵。剑灵不受任何血脉规则束缚,又带有杀伐气息,所以凡是能被我击杀的,我都可以把他们的力量化为己有。所以剑灵这种破坏规则的强大人造体,只存在于五十把剑中。有人耗费自己生命写下了这五十位剑的名字,还编了个排名,叫“春秋剑谱”。

我一直希望可以在食梦之沙碰到任何一只妖谷四象、仙府五祥或者梦魔。这三种是剑灵之下的极品。只要我可以杀死一只,我的实力绝对可以打破阿真屏障。

我就可以回到他身边。

真巧,一只梦魔在一座沙丘后面歇息。

梦族十分罕见,长得又有别于其他。要不是吴家以前藏书中收录了一幅画像,专门画了梦妖与梦魔的长相,我恐怕会错过他。

我太激动了,以至于偷袭他的时候弄出了响声,惊扰了他。不过我也刺伤了他的手臂。

他吃痛,一个甩手把我甩开。

“小小剑灵,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何伤我?”

“剑灵本就杀伐无道。我杀你就杀你,需要什么理由。”

“哈哈哈哈,好一个杀伐无道!正好我刚成年,那你作为我的成年礼吧!”他大笑着伸出利爪,朝我冲过来。

“小瞧剑灵,你会死得很惨。”我凝出利剑,冲向了他。

我和他打了没有半天,我就“杀死”了它。我捅穿了他的胸膛,他化作一团浓烟散去。

应该是没死。我没感觉力量提升。

渐渐地,我的四周发生了变化。

我似乎是进入了什么地方。周围白茫茫的一片。

我站在一片令人困惑的湖面上。

“喂,你很厉害啊!果然是我小瞧了剑灵。”他又出现了。这次他幻化成一个书生的模样,缓缓向我走来。

我握剑打算再次贯穿他的胸膛。

“先别急着杀我嘛!这是我的梦域中,我叫吾乡,如果你有能力破了这个梦域,那你就可以杀死我了。可惜剑灵只能构筑自身,不能影响他物,所以你没有办法杀我。”

吾乡?我挑了挑眉,收回剑缓缓说:“我叫忘乡剑。无非是我实力不够强大,若我力量足够,区区梦域,直接撕裂。”

这话不假,剑灵本就是一件靠竞争吞食来增强实力并且毫无上限的兵器。

他的脸色变了一下,又继续眉开眼笑地好言相劝:“做事不要那么固执嘛!你现在吞不了我,离开不了梦域。我也没有办法在梦域里杀你。我们可以合作,一起变强啊!”

我反问道:“这是你的梦域,你居然没有办法杀我?”

他讪讪一笑,说:“在梦域杀人需要很强的实力,我还没有那种力量。你看,你需要力量,我也需要力量。我们可以在这个梦域里,一同修行。”

“不成。我现在就要力量。”我的手上又出现了剑形。

“那我可以把我的力量给你啊!我就是想活下去,你不要杀我,在脑海里给点地方让我继续修行。我强大了也可以给你更强的梦魔能力啊!”

他似乎是怕我真的在这里起杀心吧,赶紧改口。

我轻轻勾起嘴角。

“那我要是有一日实力减弱,你强大了不就从我脑子里直接控制我?”

“哎呀不会的!梦族以梦为食物,我靠你的做梦就可以养活,何必要抢你的身体?”他见我有些想要和他谈谈的势头,赶紧趁着势头往下说,“我不像你非要变强什么的。我只是想活下去。你肯定是有什么要拯救,不然怎么执着于获得力量?”

我似乎是被他问到了心坎。

在那一刹,我想起了阿真的话。

……请你不要局限于我给你的实力。

他见我犹豫,又给我吃了颗“定心丸”:“这样,我先和你结个契约。让你我心灵共识共享。你不会杀我,我也不会害你。可以吧!”

我点点头:“此法可行。”

他十分高兴,立刻划开自己手指,将一滴血滴入湖中。“把你的血滴到湖里就可以结成契约。怎么样,简单吧?”

我迟疑了一会,学他那样,滴了滴血。

我的血在湖面上打了个旋,沉了下去。

突然,他撕破人皮化出原形,露出锋利的爪子。

湖面一下子翻涌起巨浪,好几个浪打在我身上,把我淋了个透。

“你!你怎么——不可能!”他好像遇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不停大叫。

我也冲着他大叫道:“你的力量就是如此吗?未免也太差了吧!我改变主意了,我不想和你一同修行!”

我假装恼怒打算转头就走,听到了他肆意大笑:“梦域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我告诉你忘乡剑,你我之血已经融入这片梦域中。这可是我精心修造的梦域,用了我上百年的时间!你不可能离开!”

“我可以杀你。”我举剑摆出了出招的架势。

“哈哈哈哈!你怎么可能杀得了我!你不可能杀我!这可是我的梦域!你已经把你交代在这里了,你只能困在此处,成为我的饵料。”

看来我的血已经融入梦域中,我也是这梦域之人。

我看着他身体越来越大,像一片黑云一般从梦域的天空中朝我冲过来。

我淡淡地扫了一眼他,弹了弹剑。随着剑音的轻扬,我的身体变得干爽,他凝固在原处。

“变成饵料的是你,不是我。”

“什么?!不可能?!”

剑灵可以构筑自身。这片梦域既然是我自身,为什么我不可以重构它?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略带讥讽地对他说:“花了几百年修造了一个这么丑的梦域。你这一生大概也就这么废了。”

“你说什么?!你不可以杀我!我是梦域的主人!”他近乎尖叫的喊道。

“不不不,我才是梦域的主人。”我左脚伸出,往前踏一步。

一丛丛高大的冰棱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你还是太小瞧剑灵了。”我看着那片“黑云”被冰棱撕成粉碎。

我打了个响指,冰棱破裂,化成一粒粒碎冰从天空落下来,重构这梦域。

“你说,为什么你要骗我你叫‘吾乡’。从你说出这个假名的那一刻,我心里就没有要你活下去的想法了。”

“小梦魔,你的虚幻迷梦,到此为止。”

梦域重构完成。那片湖我没有消去,我只是在它旁边种了一棵高大的干枯的桃树。

天空依旧是一片白色,只是下起了一场不会停下的大雪。

此后的我,才真正是“梦境之剑”。

四、

那只梦魔实力太弱了,我感觉远远不能打破屏障。我又再杀了一千只妖兽才离开食梦之沙。

如果我知道他快死了,屏障形同虚设。或者我稍微记得人间和妖谷之间有一个换算日期。

我绝对不会这么迟才回去。

那个“吾乡”,照实算计了我。他的梦域是属于妖谷。妖谷一天,人间一月。

食梦之沙居然属于妖谷。

再次见到阿真,他应该已经六十多岁。但我看他的样貌却像三四十岁。

他身穿那件黑金色的王服,坐在狱中间,双眼看着地上的月影,一脸严肃,好像在思考什么。

我真是罪该万死。明明说好要快点回到他身边的,现在才回来!

我从梦域中走出来,拔剑打算斩开牢锁。

“不必破开,我不出去。”

他似乎是感觉到我的归来,抬头看着我。

那双眼睛,依旧坚定明亮。但我总觉得有点异样。

此刻却轮到我问他:“你看得见我?”

他淡淡地答道:“我修习了一种心法,可以感知灵体。”

我跪坐在他面前,挡住他背后月光投来的月影。

他换了坐姿,盘腿坐着。

“为何出现在此?”

“皇帝权衡利弊之下的牺牲品罢了。”

又是皇帝?

我对他说:“我可以现在带你逃离这里。去哪都好,或者躲入我的梦域一段时间,那里我可以保证安全。你大可不必理会世间的一切,等过个十年半载世道安稳了再出来。”

“以前大姐可以是因为我无法选择。现在我可以选择了,你认为我会同意吗?”

“这……”我突然被他呛了一句,竟然找不到话说出口。

我知道他不会同意。

他对我说道:“这世间早已没有安稳之处。你的梦域迟早也会受到接下来的大浩劫所波及。所以我跟你离开这里,和我被处斩,都是死亡。”

他的语气不带一丝波澜,像极了叶诛。

“有什么让你如此留恋牢房的?”

“我在此,则鉴观山庄在此。我若离开,鉴观山庄将不复存在。天下大乱在即,我必须保住鉴观山庄。”

“混蛋!”我攥紧了拳头,也不知在骂谁。

“那个鉴观山庄对你而言很重要吗?值得你整条命搭上吗?!”

“它很重要。不光对我,还有这个世间。它是一个大阵的针眼,而且我相信它将是一个大胜负的关键。我相信它可以承载我的大道,它可以让天下太平。”

他有点体力不支,稍微休息了一下才继续说:“以我之能保护我所珍视之物,以我之能传承我所向往之志。此为大道。”

我才明白,阿真从来没有变。他从来都是那位心怀天下的皇太子,他从来都是那位行在大道上的皇帝。

叶诛改变的,是阿真追求大道的方法。

我无奈地叹气,此时只恨自己为何不早点赶来。

“按照临昭圣上的癖好。七日之内,我必将死亡。”

“对不起……”

“虽然有不甘,但我没有遗憾。”他淡淡一笑道,“忘乡,若你觉得有所负我,那你答应我,在我死后好好替我看着这个世间吧。”

“嗯……”

我伸出手去触碰他,却被他身上紊乱的内力打断。

他走到角落倚着墙坐下,打了个悠长的呵欠。“我要睡了,忘乡你自便吧。”

“好。”

我轻轻地撩开内力的乱流,抚了抚他的额头,柔声对他说:“晚安好梦,我的剑主。”

似乎是前几日受了不轻的伤,他很快就陷入梦乡。

我顺着他梦乡,将我没有出现的这几十年过往化成一片片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到我的梦域中。

当枯树的树枝上铺了一层一指厚的雪,我恰好看完他的过往。

我记恨自己贪恋力量,忘记归来。

忽然,我看到他的身影出现在桃树下,正抬头冲我笑。

就在那一刹那,我以为是“吾乡”又出现了。但转念一想,他应该是死透了。这是阿真本人无疑。

我出现在树下,凝出利剑。

他也没看我的剑,自顾自打量四周,然后看着我说:“梦术,不过如此嘛。”

我笑叹了一声,收起了剑,然后问他:“你是如何进来的?”

“喂忘乡你什么时候如此厚颜无耻,趁机看我的过往还返来想杀我,要不是我机智的在记忆中设了阵,恐怕都要中了你的‘阴谋诡计’。如何?我的阵法不错吧!我这几十年,可一点都没有虚度。”

梦中的他才二十出头的样子,是他在言骞还当太子的装束。我甚至有种错觉,这里是现实,外面才是梦境。

“唉,你现在经脉俱裂,五脏焚得不轻,这样太胡来了。”我又继续游说他,“既然你可以来到梦域,那你大可不必理会临昭那个混蛋圣上。和我一齐离开这里吧。”

“你既然看了我的过往,那你应该知道,我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捧着一抔雪,向上抛洒。

“殷临的确是个混蛋。我居然成为了他手上那颗牵动两国的废棋。但是,殷临能活多久,他的阴谋能有多久?天底下的人没有殷临还是要继续活下去的啊。鉴观山庄地下有两位先知,我从他们口中知道日后的大浩劫。这可是关乎天下人生死存亡的大事,为了这个大事我愿意死在殷临那个目光短浅的混蛋来保住鉴观山庄。”

“我设计了一个阵法,以鉴观山庄为阵眼,只要后世学生可以按照我在阵法图纸上面的指引去完善阵法。它可以覆盖到人间每个角落,在人间上空形成一面坚不可摧的墙。不管是神魔大战的余威还是接下来的浩劫,它都可以承接下来,只要鉴观山庄还在,只要鉴观山庄的学生还会最基础的剑诀。”

我看着他眉飞色舞地讲着,越听越痛恨自己。

为什么我这么迟才来!

“其实我筋脉俱裂,怎么可能运得起心法。我是听见了脚步声瞎猜的。你可能都没有注意到吧,人间灵气暴涨,剑灵已经可以化为实在的人形了。”

“是,是我气急了。”我苦笑着,一滴泪不争气地从眼中落下。

他的手轻轻靠上来,抹去了那滴泪。

“忘乡,你的眼睛不能只盯着我,人间很多美好的东西我没有看过。你要替我,好好看一看。”

那个声音带着年少特有的稚气,让我无法拒绝,我只能笑骂了句“……愚蠢至极”

他又捧起一抔雪。

“我记得你的判词,是‘此心安处是吾乡’。”

“是这一句。”

只不过这次他没有扬起。他把掌中的冰雪搓了搓。冰雪就化成了水从他指缝中流下。

“忘乡,你的梦域很好,我心很安。交给你了,我该醒了。”

他向我招招手,身体一点一点虚化。

我伸手一去触碰,他就化作雪花四处飘散。

我还笑那只梦魔。

现在看来,我的美梦,也无人可观。

五、

“青华小友问我,你为什么这么执迷不悟?”垆月坐在梦域中的断壁残垣上问我。

我反过来问他:“你觉得呢?我为何执迷不悟?”

“那直接用我回答她的话来回答你好了:‘我觉得忘乡剑啊,反而是清醒得可怕。不然他为啥死心塌地跟着那个注定失败的王呢?’你觉得怎样?”

“说得不差。哄她合适,骗我也恰当。”我笑了笑随手折下废墟中重新长出来的黑色蜀葵。

“那我答对了,是否可以讨到答案?反正我的任务就是看着你不让你离开梦域,你只要脑子不坏就不可能想和我打架的。就当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你为什么就像在李吴妄他们身边安插了奸细一般,留在这废墟中截住我?如果你去参战攻方,拂衣就不会因为过劳而死了。”

“拂衣一定会在攻守方对决中丧命,我的出现仅仅只是让发怒的归迹白痴冲着我发火。我可不想吃他那招‘六龙回日’。而留在此处,仅仅是因为我答应了阿真。他让我留在此处,若他回不来,就把王城摧毁,替他四处走走,看看世间风景。”

“唉……”垆月看着空中飘散的雪花,无奈地说,“宣王是你的谁,值得你这么做啊……”

“我欠他太多太多。如果可以,我宁愿学归迹那个白痴,燃烧自己,降下能让剑主胜利的天火。”

“哇,你居然也学归迹道长这么不要命。明明两位都是那么惜命的剑灵,怎么认真起来这么可怕吗?”

“你好意思说我们?你自己认真起来也很可怕好不好。”我向他投去一个不屑的眼神。

“那上千位即将得道的仙人,辉煌至极的修道门派,我可记得你是全歼。”

“哎忘乡给我留点面子,往事不堪回首啊!”垆月双眼眨了眨,哂笑一阵才继续问我,“这个梦域,你修造了很久吧,如今被你亲手崩塌,你没有一丝惋惜吗?”

“这只是一个依附在玉肌白骨叶上造就的梦境而已,毁了就毁了,有什么值得惋惜的。我的梦域又不是这个。”

“也是哈。怪不得你和归迹道长在引鸥打架的时候,梦域被他雷击和天火撞出裂缝了也没有太惊讶。”

“虽说不是我的梦域,但撞出裂缝我依然会惊奇。”我一抬手,把摇曳的黑色蜀葵消除。

“估计那时是被归迹打得很痛,无暇顾及。归迹打架像疯子一样,手下毫不留情。”

“哈哈你也有今天。”垆月幸灾乐祸地在笑我,“我以前也跟道长打过一架,要不是剑主阻止,道长甚至想直接碎了我的剑。不愧是上古羲和剑系和万剑同殇出身,太可怕了。以前的人什么都敢炼。”

“现在也是,你敢和故硬碰硬吗?”

“当然是——不敢!打不过打不过。若不是拂衣大限已至,实力远不如以前,我可是实至名归的第五名。”

垆月看着我在清理废墟,十分惬意地伸了个懒腰。他左手圈成一个酒杯状,悠悠对我说道:

“哎呀——可惜这里没有美酒,不然我们把酒言欢多好啊。”

“酒后误事,少喝为好。”我随手扔给他一壶雪水,说,“美酒没有,雪水不缺,你可以学下白驹道长,自作清高地泡茶。”

“哎呀你们俩关系有这么差吗,你为啥这么讨厌他啊?”

“因为他明明比我年长许多,经历的事情也比我多很多。可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就像是我昨日翻版一样。”

“哎呀忘乡你已经做得很好啦。剑灵就是为了保护剑主和传承剑主意志而存在的。我认为嘛如果真如季晴所言,接下来打大劫只有人可以撬动已定的死局。那我们剑灵,更要作为人最强大的利刃,斩除前路荆棘,保证归途有路。这是每个剑灵都应做好的应战准备,怎么可以因为一个人一个物一个景,而藏起剑光呢?”

“的确如此。”

我想起了怀远皇后对我念过她最喜爱的那首词: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我想起了叶诛当年牵着阿真的手走过的悠长回廊。

大雪飘得很慢,将两个人的轮廓一点一点模糊。

我又想起了最后见到阿真时,他对我说过的话。

……忘乡,你的梦域很好,我心很安。

忘乡并不是忘记故乡,忘记归乡,是因为身在洪流,当然要力挽狂澜。怎么可以坐视不理,怎么可以逆流归去?

此心安处是吾乡,是怀远皇后踏入深宫,让皇帝在明争暗斗之中有一方净土;是叶诛踏入天牢,让阿真在万念俱灰的时候找到方向;是阿真踏上一条死路,让鉴观山庄在危机中平安无事。

是宣王打爆自己所设的大阵,明知自己是大劫开始的信号,却告诉了颜琦修补与强化的方法,却仍然期待我可以代他看看劫后人间。

仿若一场虚空大梦,却令我难以忘怀。

终、

我在大劫之后,去了一趟食梦湖养伤。

食梦湖的大梦魔,妖皇狻猊的老师居然是怀远皇后的侄女。

她的梦域很大,好像覆盖了整个妖谷。无论我到哪里,都看见幼小的妖兽手臂上有一朵荼蘼花的印记。

她又是有怎样一番奇异的经历?

我没有去打扰她,沉在湖底养了一段时间就回到自己的梦域中沉睡了。

我似乎是睡了很久,很多熟悉的伙伴都变成了陌生的轮回过的面孔。

一日,一个小孩闯入了我的梦域,吵醒了我:

“你的梦怎么是白色的?是没有想好上什么颜色吗?”

我坐在桃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小鬼。

算了,童言无忌。

我出言问他:“那你认为梦是什么颜色?”

“当然是月光的白色!因为我叫楚明月,所以我认为梦应该是月光的白色。”

“小鬼,月光可不是白色的。”

我打了哈欠,把雪停了,露出了天空的湛蓝色。

桃树抽出新芽,一片新绿迅速铺开。

“你看,我的梦可不是白色的。”

只有那片湖还是冰封的白色。

因为他在上面,我怕他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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