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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湖之水陡然下沉,灌去暗藏的水路之中。湖底蛰伏千年的灵物因自身灵气丧失,挣扎翻身。一道漩涡自湖心升起,太湖仙岛也被牵连,摇摇欲坠。

江家老祖晃动身形,以拐杖撑低,顾不上狼狈,忧心江远山断了他与江氏一族的长生路,迫切道,“那江远山一定是在湖底。”

且不论江家老祖所言真假,如今太湖仙岛摇摇欲坠,整个岛中人家都未撤离,不该葬身太湖。君不白无法袖手旁观,一手御物决沉去湖心,将通玄古镜抬出水来,通玄古镜折断天光,一团光亮投去湖底。

湖底灵物千年来逐光而眠,天光折影投下,灵物也暂缓身形,自身灵气溃散之事全然抛于脑后。

谢湖生一步洞庭闪去湖底,轰出一拳,拳风逆流而上,与漩涡纠缠在一起,两两相抵,太湖再归平静。

君不白已用过两次张狂剑意,内息不足,通玄古镜实在硕大,他的御物决勉强将古镜悬在湖心,支撑不了多久。

君不白面朝谢湖生,“我还能撑住半柱香时辰,你先送岛中之人离岛。”

谢湖生目光撒向江家老祖,年岁越老之人,越是执拗, “江家已经在这岛上活了上千年,是不会随便跟我离开的。若是想离开,那江家老祖早就派人送他们离岛了。”

此时,江家老祖心中并无江氏一族,只有长生之路可还存续。

君不白指尖略微吃力,通玄古镜移动几寸,被他挪回原位,“眼下可还有别的法子?”

谢湖生望去镜玄阁所处位置,山林有山,与镜玄阁齐高,“我去将那座山移到镜玄阁的位置,你再将通玄古镜放在山顶,代替镜玄阁。”

先稳住湖底灵物,再去湖底寻江远山,眼下只有此法可行,君不白交代道:‘速去速回,以防夜长梦多。”

谢湖生握拳,一步洞庭闪去山林,落于山脚。以眼丈量,山体与镜玄阁间相隔几丈,要将山体推去镜玄阁所处位置,需一拳精准无误。

“事关江氏一族安危,老夫身为江氏一族,不能袖手旁观,老夫要亲去湖底,将那族中败类揪出。”

太湖岸边只剩君不白与江家老祖,江家老祖目光始终未从湖心拔出,若是再耽搁些时辰,这长生路便会渺然无望,不能再等,心一横,吸一口气填满腹腔,扎去湖底。

君不白无心阻拦,此时手臂坠有千斤,一旦松懈,天光折影消散,再勾起湖底灵物翻腾,整个太湖仙岛都会荡然无存。

君不白周身气息凝练,全渡去右手,呼吸绵密,张弛有度。

山林中,谢湖生已递出一拳,拳风截断山体,半座山推向镜玄阁。有山石滚落,一直滚进太湖之中,溅起微不足道的水花。

谢湖生收拳,一步洞庭闪回,“现在送你过去。”

一手揽向君不白腰间,一步洞庭,二人闪落山头。

君不白未站稳,通玄古镜失控,急速下坠。谢湖生一袖拳风托稳他,君不白再起御物决,扯回通玄古镜,寻头顶天光坠下方位,摆正通玄古镜,天光折影投去湖中,静等片刻,平安无事。

君不白长舒口气,山间暖风吹奏,畅快淋漓,“那江家老祖一头扎去了湖底。”

谢湖生负手山头,等君不白回复气息,“江老头应该是怕江远山毁了他的长生路,等不及了。”

太湖仙岛腹地,再无炊烟升起,寂寂无声,连飞鸟虫鸣都已听不见,君不白叹声道:“身为江家老祖,一心不舍长生,放任江氏一族不顾,实在枉为先人。”

谢湖生想起洞庭湖族中那些食古不化的长辈,开口道:“有些人只是活得久了些而已,年岁越大,心眼越小,自私自利的很,才不会去管他人。”

君不白已回复气息,握拳,覆上一身刀甲。有刀甲护身,步去湖底,可吹开身前湖水,不至于溺水。没有谢湖生的龟息之法,在水中,还是谨慎为好。

唤出一剑,凌空而起,又幻几柄长剑防身。

无我境身法,只在一念之间。谢湖生一步洞庭,闪在湖心之上,等君不白御剑而来。

君不白御剑赶来,不由羡慕,“无我境,果然迅捷。”

谢湖生握拳,拉开拳架,拳风霜结,“等你入了无我境,也会像我这样。”

说话间,谢湖生一步洞庭闪去湖底,一拳递出,掀起整片太湖,湖水浮空而起,霜结成冰。

谢湖生脚踩泥沙,朗声道:“这样寻人更快些。”

将一湖之水掀起,确实寻人更快,但也得是无我境之上才行。君不白御剑飞下,湖底泥沙也被拳风吹干。

湖底水道暗藏,纵横无数。湖水浮空之后,悉数显出,大大小小之多,不知哪个才是江远山藏身之处。

“我向东面找,你沿西面找。”

谢湖生指向东方,一步洞庭闪远,东侧是那东西的头部,先前它醒过,以他的无我境,自然能抗衡一番。

心领谢湖生好心,君不白御剑西去,不知水路是否贯通,送出一剑,在水路中探寻。

一段幽深水路中。

江家老祖在君不白与谢湖生折返太湖时,已藏身其中,未被拳风波及。

靠水吃水的人家,水性自然上乘。

江家老祖折断拐杖,脱下碍事的长衫,须发用渔网兜在下巴处,淌着淤泥寻找江远山。

此生唯一一次入长生的机缘,不能在手中溜走。

江家老祖年少时也曾潜入太湖,依照在镜玄阁寻得的那本浮云古卷指引窥视湖底灵物,灵物身下暗藏水路,江家老祖年少时就曾寻摸个遍,自是轻车熟路。

在水路中折转几回,寻见江远山。

江远山对这突然现身的江家老祖也是一脸难以置信。

江家老祖率先开口,“远山,你如此违背祖训,心中可有愧疚。”

汲取灵气不能分神,江远山未起身给老祖行礼,侧过身子,将守湖老者藏于身后,正声道:“老祖一心潜修,不理世俗,我江氏一族孩童如今夭折无数,岛中只剩老弱,还有多少年头能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江氏一族为刀俎,斩杀灵物,远山不觉有错。”

江家老祖怒斥道:“粗浅之人,先祖当年弥留之际,还是心念长生,如此诫言,便是告知我等后人该摒弃儿女私情,遵循祖训,一求长生之路才是正统。”

江远山摇头反驳,“当年先祖舍下长生,得一人终老,延绵我江氏一族,后来弥留之际,曾惜念此生未入长生,远山不觉得先祖是悔恨,而是不舍。长生之路孤身一人,不如子孙绕膝,更让他挂念。”

江家老祖嘴歪眼斜,气结于胸,“歪理,满嘴胡言。”

方才回家,只在屋外瞧上一眼,娘子在厨房熬粥,小丫头因他未回家而吵闹不止,江远山嘴角带笑,“老祖未尝过爱慕一人,也未诞下一子,日日苦修,是体会不到每日回家时,有人为你温上一锅粥,有人在你膝下欢悦吵闹,那滋味比长生更加美妙,不论身在何处,都始终让你割舍不下。”

这江氏一族已无药可医,世间情爱怎能敌过长生,江家老祖心中忿然,“可惜你这份牵绊已毁于老夫之手。”

江远山眼角荒凉一片,荷塘院中荷叶枯败,无人温粥,无人欢闹,气血翻涌,吐出一口污血 ,指向江家老祖,“老祖,你……”

江家老祖逼近几步,恶语相加,“老夫为得也是我江氏一族登仙大业,你贸然行事,会毁了江氏运筹千年的根基。”

江远山神情涣散,心境大跌,原来方才回家已是最后相见,质问道,“长生真的那么重要么?”

江家老祖摊手,傲睨万物,“摆脱生死,再无束缚,天地广阔,皆在掌中,这才是我江氏一族的命脉所归。”

几道灵气窜入江远山体内,被他吸取,不断撞击心海,五味杂陈,“可那长生是老祖您想要的,不是江氏一族想要的。”

江家老祖抬手劈下一掌,掌风凄寒,“愚蠢之徒,休要断我江氏长生之路。”

江远山硬结下江家老祖一掌,有灵气护身,轻易化解掌风。

江家老祖被震退几步,网兜碎裂,须发拖入泥沙之中,惊诧道,“你入化物境了!”

江远山尚未调息,江家老祖第二掌已劈出。江远山如今与守湖老者相连,不能腾出手来,此时对付他轻而易举。

第二掌掌风江远山闷声接下,守湖老者掌心渡出一道灵气,替他抵消掌风。

江家老祖这些年与湖底灵物角力,相互牵扯,勉强入了空灵境巅峰,与化物境一步之遥,这一步,在江远山面前,却相隔数万步之遥。

江家老祖止步不前,动之以情,“远山,江氏一族的将来可全然握在你手中,莫要执迷了。”

哪还有将来,荷塘已在心海之间褪色,娘子再也不会簪着他送的簪子在院中翘首以盼,丫头再也不会将他送得虎头布偶扔得到处都是。

这样的将来,还是将来么。江远山心防大开,本沉去守湖老者胸口金丝软帛中的灵气被他周身混杂气息牵引,改道,直直渡去江远山心海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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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长生无畏世间,那就入这长生,截断自身望不见的将来,就娘子和丫头永远封存在心海。

江远山送出一掌,掌风吹塌水路,江家老祖跌去湖底,一身泥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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