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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湖湖底。

谢湖生递出一拳,拳风含蓄,吹开身前几丈,不见守湖老者踪迹,一步洞庭,闪去几丈之外,再出一拳。

洞庭湖上的渔家捕鱼,都会先在湖里赶鱼,将鱼虾赶至一处,再下网捕捞。这法子,在太湖寻一人,也可用得。

在湖底连出数拳,绕着太湖赶了一圈,不见守湖老者踪迹,地下水路暗藏,谢湖生疑心老者是躲去湖底那东西的身下。

连长生境都不惧怕,镜玄阁老者所说的浮云古卷,应被他夺得。

谢湖生抬起一拳,想起仙岛腹地的烟灰人家,又放下拳,先前用拳风霜结的那东西,若再一拳横行无忌,或许能掀出守湖老者,但也极有可能将它唤醒,镜玄阁已毁于他手,那岛上人家再悉数葬身太湖,便是他此生无法摆脱的孽障。

几尾太湖白鱼从眼前游过,蓦然间向上而去,窜出湖面,尾部水光折影。

谢湖生一步洞庭闪出太湖,太湖湖面,无数鱼虾飞出水来,异常壮观。

君不白停剑湖心,一手剑指,整片太湖的活物都被牵出水面。

谢湖生催内力吹干身上青衫,一步洞庭闪去君不白身旁,捏起一枚跃出水的甜虾,剥去外壳,放入嘴中嘬食,虾肉紧实鲜甜,“你真打算用这法子将他掀出来?”

君不白目赤面寒。

夺一物,而动杀念。往日守湖老者送鱼去天下楼,念他耄耋之年无儿无女,为生计奔波,隋定风都会私下嘱托伙计多给些银钱。如此亲待,换来一指穿心。

“伤了我天下楼的人,便要知道后果。”

之前与谢湖生比试,内伤未愈,君不白吞下两枚续命丹药,强行催动内力,御物决侵入整片太湖,曳出一湖鱼虾。

“若是需要出手,我就在这。”谢湖生退去一旁。君不白如此不惜命也要寻见守湖老者。他不能插手此事,天下楼与守湖老者的恩怨,他身为外人,只能旁观。

将先前拖出水的鱼虾定于半空,再曳出湖中新的鱼虾,两处都不能分神。君不白鼻腔涌血,白衣尽染,又服下两枚续命丹药,张狂剑意带来的反噬,让腹脏间撕扯拧动,满身冷汗。

直至守湖老者一身蓑衣凫出,整片鱼虾才放归湖中。

君不白忿然作色, “天下楼君不白,问剑太湖。”

整片太湖,都听得见这一声问剑。太湖之上,数十柄长剑高悬,剑心直指守湖老者。

沉去湖底的时辰,守湖老者已依照金丝软帛上的法子,从湖底那位身上夺取多数灵气,隐隐有踏入无我境的征兆。

现如今被君不白拖出水来,也为验证是否当真可一步入无我。

守湖老者一手蛮烟瘴雾托起,静立湖面。许多年未与人报过名号,都快忘记了,往后要再入江湖,总得让人知晓自己是谁,细想片刻,从脑海中拼凑出沉寂多年的名号,傲声道:“老夫乃烟寒水寨寨主,言无契。”

立于君不白身后的谢湖生乐出声,话中带刺,“原来你也出自那寨子,可惜,被老子一锅端了。”

鄱阳湖上,一艘小船驶离商船,划船之人锦衣华服,携一仓金银珠宝,船尾有两名花钱雇来的江湖侠士压阵。

船桨推波而行,驮着满仓珠宝,小船吃水太深,略微缓慢。着华服之人不断吞咽口水,本是富庶人家的家主,靠水路行商,养活家业。自多年前水路被烟寒水寨截断,每年岁贡他都得亲来一趟,满仓珠宝换一年安稳营生。

若是赶上水寨易主,新主上台,还得再添一仓岁贡送去以当贺礼。

也曾有人报官剿匪,结果不出七日,满门被灭,满天缟素。水匪不似山匪,有据点可寻,这水路淼淼,一旦藏身芦苇荡中,官家都无从下手。那之后再无人提及报官一事,纷纷另改别路,以谋生计。

水路险,但利丰。有这条便捷的水路,便能省去大半花费,舍小财换大利,也是值得。

临近寨子,着华服之人手心冒汗,口干舌燥。每年都来,但每次都是心悬于口,谨小慎微。寨子中的水匪无道理可言,只认银子,稍有不悦,就可能命归九泉。

船尾压船的侠士惊呼一声,像是见到不可思议之事,“李翁,你快瞧。”

李姓商人颤巍巍抬头,眼前整座烟寒水寨只剩断壁残垣,天光垂泻,无往日阴寒,亮堂许多。

李姓商人望着出神,手中船桨沉去水中,拖着两条发颤的腿起身,心中积压多年,水寨消失,心中大喜,却抑制不住眼泪,口齿不清,抬手指着水寨残垣,“这……这……这寨子……”

寨子残垣上有一胆大的少年在捕鱼,听见人言,起身回道,“这寨子如今归谢湖主了。”

李姓商人再结心事,水寨易主,又得再奉一仓珠宝,试探道:“谢湖主是?”

少年用鱼叉叉出一条雪白银鱼,丢进身旁的鱼篓中,鱼篓已有半篓银鱼,少年翘着嘴,“谢湖主可是洞庭湖谢家的当家,他说了,以后任何人都可在水路畅行,不用担心,有他在,就再无水患。”

李姓商人朝少年握拳还礼,今日出门还有喜鹊叫喳,果真是好事临门。

欣喜之余,商人回身,朝船尾侠士躬身见礼,“两位可愿随我去一趟洞庭。”

略微年长的侠士抱拳,“李翁,那洞庭还是别去的好,谢家不喜外人。除了岛上人家,不见外客的。如今那位阿墨姑娘能在洞庭畅行,也是谢湖主当年一拳震慑谢家众人,打服一众长辈,夺了家主之位,才开的先河。像我等这般,去了也是会被人打出来的。”

李姓商人往日都是拿钱办事,如今有礼不能送,犹豫不决,“那这……”

年长的侠士安抚道:“回吧,给夫人公子报个平安,没了烟寒水寨,以后也不必提着脑袋讨生活了。”

李姓商人平稳心神,朝侠士行出大礼,“这些年辛苦二位了,无能为报,若不嫌弃,这一仓珠宝便送于二位。”

侠士面色不悦,“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事先已谈好的银两,我二人若是再贪心拿了李翁这一仓珠宝,还有何颜面混迹于江湖。”

李姓商人因烟寒水寨消失心喜忘形,赔笑道:“是在下唐突了,如此喜事,不妨你我三人共登醉仙楼,畅饮一番如何。”

若是与人拼酒,年长的侠士最是喜欢,咧嘴笑道:“那感情好,今日不醉不归才行。”

另一位故作高冷的侠士点头应允,一袖掌风将船推回来时方向。

太湖之上。

数十柄长剑坠向守湖老者言无契。

吞食湖底那位灵气,隐有破境之感,守湖老者一手托大,合掌为指,只出两指,指尖蛮烟瘴雾萦绕,以两指夹住一柄长剑,蛮烟瘴雾缠上,腐锈掉长剑。

长剑如雨,守湖老者从容以对,蛮烟瘴雾护住周身,两指翻飞,接连腐锈长剑,“老夫如今已得了仙缘,即将一步入无我,以你勉强入的化物境巅峰,很难赢我。”

君不白左手捏出十丈刀意,抬手落下, “夺来的东西,终究不是你的。”

刀意霸道,裂开湖水。刀风吹散守湖老者身前蛮烟瘴雾,守湖老者自知这一刀威力,不敢硬接,后撤几步,蛮烟瘴雾沉入湖中,拖出两袖水龙。

抽刀可断海。

守湖老者的两袖水龙只存在片刻,便被刀风吹散,守湖老者忙隐去蛮烟瘴雾之中。

君不白这一刀,愤然至极,十丈刀风汹涌。守湖老者未隐去半刻,便被刀风吹出蛮烟瘴雾,伤及内里,口吐鲜血,怀中软帛跳出一角,将血迹吸净,老者轻咳一声,“君如意的无形刀意果然上乘。”

君不白再起刀意,刀意纵横,“那是你太弱了。”

刀风裹挟,湖面起风,守湖老者蛮烟瘴雾还未展开,君不白这一刀实实在在砍在守湖老者胸口。

隋定风受他一指,自己便还他一刀。

守湖老者吃下刀风,蓑衣断裂,露出骨瘦如柴的身躯。那一刀不仅斩碎蓑衣,也斩碎藏于怀中的玉简,守湖老者胸口洇血,软帛不断吞食血迹。

恍神间,守湖老者立在太湖湖心,没有君不白,没有谢湖生,没有呼啸的刀风。湖心一片沉寂,唯有脚下那团倒影衣角飘动,状如少年。

守湖老者俯身,想瞧得真切点,刚贴近湖面,脚下那团倒影窜出,与他融为一身。天地得以开阔,有天光折影,有飞鸟掠空,有白鱼产卵,有湖水拍岸,仿佛置身太湖,又仿佛他便是太湖。

另一面太湖,谢湖生一步洞庭闪在君不白身前,望着僵在原地的守湖老者,凝眉道;“他入无我境了。”

君不白一剑试探,守湖老者未动,太湖中窜出一条水龙,蛮烟瘴雾吞尽太湖,长剑消于无形。

太湖仙岛山林中,一身黑衣的江远山将嵌入山体的通玄古镜拔出,一掌推去太湖。通玄古镜折光碾过山林,江远山身形飞掠,紧追而去。

通玄古镜一溜烟滚入湖中,溅起水花,江远山在湖岸边停步,捏碎玉简,深吸口气填满腹腔,随通玄古镜一同沉去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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