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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成钧当即挥毫,洋洋洒洒写了一封近千字声情并茂的长信。

朱成钧亲手将信封交给徐霄,叮嘱一句:“到了李地主家不用跟他们客气,该抖威风你给我都抖足咯,得让李家知道咱们不是好欺负的。”

“大哥放心!小弟知道该怎么做。”徐霄郑重接过信封。

徐霄押解李姓众人走后,常嵩仍看不明白自家大哥这般安排的深意。

朱成钧抬头看了看天色,抬手拍了拍常嵩的肩膀,吩咐道:“你带领大家把这里收拾好,然后大摆宴席欢迎我们的新朋友到来。饭菜记得弄好些,咱们现在不差钱。”

常嵩见大哥朱成钧说话的时候一脸轻松笑意,心道:听大哥的准没错!

朱成钧见众人还没能从一个时辰前的惊恐中走出来,杀人一事在他们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今天忍无可忍之下竟做了,而且一杀就是十几大号人。

安定人心任何时候都显得尤为重要,朱成钧当即将大家召了过来,朗声道:“诸位无须担心,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你们所忧虑的一切都不会发生。通过这半个月的相处,诸位难道还信不过我的为人?”

这半个月以来朱成钧为了他们的生计在外奔波不停,当初承诺的东西也一步步渐渐兑现。众人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从头几日的稀粥再到如今的顿顿饱饭。人心都有一杆秤,如此实实在在的变化,摸摸肚皮就知道。

“我老黄相信朱公子!”老黄率先带头喊话。

“对!朱公子待我等如家人,咱还瞎猜个什么劲!”

…………

常嵩见众人一扫忧虑,当即大喊道:“我们这次从县城回来,不仅带回了足够多的粮食,还有整扇的肥猪肉!大哥说了,稍后要大摆宴席!大家都忙起来!一会吃肉!”

“肥猪肉?!”

“咱们没听错,是猪肉!”

“上一次吃肉是什么时候咱都忘了,肉啊!想想就嘴馋!”

…………

看到众人精神振奋,朱成钧见自己说了那么多还不如到嘴的肉来得顶用。看到这一点,朱成钧猛然发现以恩义待人在顺风顺水或者遇上小挫折的时候暂时能让大家保持一条心,真当大祸临头,人性潜藏的劣根性就会瞬间显露出来。

古人云:急难见人心,果然诚不我欺。

斗米养恩,担米养仇。

经此一事,朱成钧认为是该调整对待这些人的态度了,让自己的善良带点锋芒才行。

人与人之间要想长久稳固,仅凭恩义血缘不足以长期维系良好的关系,在此基础上还应该有长期的共同利益才行。朱成钧绝不能容忍他们由感激渐渐变成理所当然,长此以往下去,最后成仇也就为期不远了。

磁吸牧人之道的含义即在保持有效引力的前提下却不允许人当真靠上来,如此才不至于出现不可收拾的混乱局面。

朱成钧见人手有空闲,当即将常嵩召了过来吩咐道:“日落前他们就要到了,趁现在还有点时间,人手也有富余,将安置区再扩一扩,好让我们的新朋友不觉得受到了怠慢。”

“小弟这就安排人去做。”常嵩应道。

这时,朱成钧见福伯向这边跑来,朱成钧当即扔下众人迎了上去。

“少爷,老爷让您回去。”福伯喘着大气,接着凑过来低声提示道:“老爷看起来很生气,少爷能多担待就多担待些。”

“父亲是因为今日李家上门寻衅滋事在生气?”朱成钧一边向家走一边询问。

福伯看了一眼不久前才死了人的地方此刻却在准备大摆宴席,反观自家少爷却根个没事人一样。当得知李地主家率众汹汹而来,福伯便连忙跑去村私塾通知朱翰墨,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在自己家附近发生大规模械斗,还闹出了人命,朱翰墨得知后吓得六神无主。

“少爷就不怕李地主家报官?毕竟……死的全都是他们家的人。”福伯颤声问道。

朱成钧淡淡一笑,道:“福伯觉得真要打起官司,我们家会吃亏?”

“少爷快打住……”福伯回头看了看忙得不亦乐乎的一众流民,压低声音说道:“少爷休得胡言,是他们,不是我们家。”

“知道,我有分寸。”朱成钧轻轻拍了拍福伯的肩膀,随口敷衍。

进了家门,福伯偷偷给朱成钧塞了个皮垫子,上面鞭笞过的痕迹特别显眼。福伯再次出言提醒:“老爷就在祖宗禄位堂,少爷稍后说话的时候注意一下分寸。”

朱成钧见福伯塞垫子这一动作非常熟稔,这事以前显然没少干。

“放心,父亲这回不会打我的。”朱成钧自信满满,当即将垫子还给福伯。

福伯一阵错愕,发生如此大事还能免于责罚?少爷哪来的信心让老爷改观。

朱成钧刚走进禄位堂,看到父亲朱翰墨正对祖宗禄位举着皮鞭行三跪九叩大礼,口中念念有词,什么后世子孙不肖云云。听了父亲朱翰墨对着牌位说的话,朱成钧都快感觉自己不是个东西了。

被老子执行严峻家法,原先这具身体是没少挨抽,自己前世可是老子打跑不了都会还手的主,朱成钧真怕自己稍后会干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来。

“父亲唤孩儿来,不知所谓何事。”朱成钧轻轻躬身,说道。

朱翰墨偏过头来,当看到儿子在祖宗灵前竟那般没规矩,当即怒了,大喝道:“跪下!”看到儿子竟把父命当耳旁过风,朱翰墨更怒了,大声斥道:“孽障!跪下!”

“父亲若因李地主家一事要执行家法,孩儿只能说,我不服!”朱成钧倔强道。

“人命关天!你有什么不服的!”朱翰墨见儿子仍执迷不悟,手中的皮鞭呼的一声就招呼在朱成钧的肩膀上。

“啪……”

这一鞭朱翰墨盛怒之下出的手,劲道十足,打得朱成钧一个趔趄,差点站不直身。

“嘶……”朱成钧即便咬紧牙根,冷飕飕的风仍透过牙缝直出。

前一刻还跟福伯打包票不会受到责罚,看来自己高估这个便宜父亲了,不问个青红皂白的就突然下手,此乃典型的不教而诛。不过在朱翰墨看来,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

一鞭下去,当朱翰墨看到儿子肩膀处的一抹血红再也下不去手打第二鞭。

朱翰墨背过身去对着先祖禄位,长呼一口气,沉吟道:“你且说说。”

朱成钧忍着剧痛,咬牙说道:“李地主家聚众滋事,持械擅闯民宅,纵仆行凶,于法于情都说不过去。”

聚众滋事?擅闯民宅?纵仆行凶?朱翰墨转念一想,还真就是那么一回事,随即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毕竟那是十几条人命,反观你收容的难民,听说只受了些皮外伤。”

“父亲认为此事,情理可恕,法理难容?仅仅因为李地主家死了人就值得同情?”倘若大宋的律例如此,这官司根本打不到御前,县太爷就给你驳回了。

“死者为大,此乃天理人情,就算咱们在理,就算包青天在世也是要深究杀人者责任依律量刑。”朱翰墨无力道。

朱成钧冷冷一笑,道:“此案若定性为民间家族因私仇而产生的大规模械斗,父亲说是不是可以免于刑罚。”

“此事已经脱离了简单的刑法案件,当由官府出面调停。”朱翰墨忽然感到轻松不少,但仍心怀忧虑,李姓毕竟是大家,若背地里使绊子,官府若有心偏袒于李家,那些流民很容易被当作暴民处理,届时朱家也必然要受到牵连。

朱成钧随即问道:“父亲可知李地主家有没有当官的亲戚?”

“就那抠索李老太爷他家祖坟还没冒青烟。”提到李家朱翰墨瞬间来气。

朱成钧心里得意一笑,自信满满地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更没有好担心的了,现在害怕的应该是他老李家。”朱成钧接着摸了摸下巴,噙着阴森笑意说道:“我想用不了几天老李家就要变卖祖产,举家迁离本村了。”

朱翰墨察觉到儿子眼中噙着淡淡的杀气,心猛地一提,颤声道:“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伤天害理的事我们家可不能干!”

“父亲放心,孩儿有分寸。李老太爷此番搬家,一定是突然飞黄腾达才举家搬迁到城里享福去的。”朱成钧的笑容让朱翰墨都感到一阵心颤,不由得想:这还是以前那个顽劣子?怎么看都像极了玩弄阴谋心术的老狐狸那般。

“说说你的计划!”朱翰墨以前是拿这个儿子无可奈何,现在发现自己面对儿子竟感到力不从心,一度产生被儿子压制的错觉。

朱成钧笑了笑,道:“孩儿今日回程路遇盗匪……”

“什么!盗匪……那你又是如何逃脱虎口……”朱翰墨立时升起浓浓的担忧。

朱成钧两手一摊,道:“孩儿把那股子盗匪给收了,算算时间他们也快到了。”

听了朱成钧的话,朱翰墨立时急眼了。

“不行!坚决不行!我们朱家是清白人家,岂能收容盗匪,与匪寇为伍,你赶紧想办法把人遣散了吧。占山为寇与造反何异,为父是绝不允许你走上这条不归路。”朱翰墨连忙喝止朱成钧的疯狂举动。

朱成钧引经据典,大肆拼凑圣贤语录费了好一番唇舌才将父亲的思想工作做通,朱翰墨虽然迂腐了些,却还是听得进朱成钧搬来圣贤的微言大义。在朱成钧新解圣人言论的蛊惑下,朱翰墨被说动了。

“原来如此,都是一些苦命之人,你做得对。”朱翰墨对那些人的遭遇深表同情。

得到迂腐老父的首肯,朱成钧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感激道:“感谢父亲支持。”

“你是我唯一的儿子,岂有不支持你的道理。”看到儿子越来越有出息,朱翰墨也感到骄傲,接着说道:“你此番进城,听说赚了不少钱财,可有此事?”

见老爹换了一副笑眯眯的脸色,朱成钧隐隐感到准没好事。碍于是他是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朱成钧还是恭恭敬敬地回道:“是有这么一回事。”

朱翰墨当即摆起父亲的架子,语重心长地说道:“商贾再有钱终究不风光,既然那些流民有了安置,家里现在又不缺钱了,你就安安心心地与为父温书,县考在即,为父相信以你现在的聪明才智何愁不能考取个功名。”

父子一同参加科举考试大有人在,朱成钧虽然抵触考试,却不好当场拂了父亲的面子,说道:“父亲放心,你我父子今次一定能同时高中举人。”

朱翰墨欣然颔首,随即说道:“你赚回来的银子悠着点用,参加科举考试少不了用钱的地方,你先给福伯拨三千两银子,其余的你爱怎么用就怎么用。”

赚钱供父亲参加科考,朱成钧感到有那么点颠倒反复的意思,前世可没这个说法。

“是。”朱成钧应道。赡养老父,为人侄女应尽之义。

朱翰墨亲自检查了一下儿子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一副慈父之态,心疼道:“还疼?稍后让芮娘给你上药,这丫头不错,你日后可得好好善待人家。”

朱成钧讪讪一笑,对朱翰墨微微一躬便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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