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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南若苏回到城主府的时候,丑时已过。

偌大一座城主府,除了那些素白灯笼依旧明亮,显得格外显眼之外,早已变得鸦雀无声。

夜里的守卫们都静悄悄的站立在自己的岗位上,挺直了胸膛,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

城主府累了一天的其他人,早已进入了梦乡。

与守夜的侍卫们打了个招呼,南若苏径直来到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倒头便睡。

今天白天奔波劳累了一天的他,早已疲惫不堪,倒在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不过,他并没有将少女带回城主府,回到城主府的,仅仅只有他只身一人而已。

虽说在老奸巨猾的苏老头那里,他除了蹭了苏老头一顿酒喝之外,丝毫没有讨到一丁点好处,最后还被苏老头反将一军,不得不将少女这个拖油瓶从他那里带了出来。

不过眼下局势,南若苏从一开始就没有想着将她带回城主府,从苏老头那里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了,要带少女去往哪里。

不然的话,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把少女从苏老头那里带出来。

不仅仅是为了少女的安全考虑,更是为了他自己的全盘计划考虑。

在回到城主府之前,他就已经将醉酒不省人事的少女安置在了回燕楼。

虽然说回雁楼只是个风月场所,但是将少女安置在那里,南若苏心里还是挺放心。

至于少女会怎么想,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如果强行将其带回城主府,恐怕会为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还会有性命之忧。

南若苏可不想看着她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花季少女,因为自己的缘故遭遇什么不测。

反正只要能够保证她的安全,接下来的事一切好办,不要说是她的真实身份,就算是其他更有价值的消息,南若苏也有办法从她口中套出来。

刚刚休憩了不大一会儿,南若苏就听到有人在敲自己的房门。

睡眼朦胧的他,打开房门,就看到眼带忧心的沈怜冲站在门外。

“少爷,辰时马上就要到了!”

沈怜冲见他顶着两只熊猫眼,不免有些关心的问道:“少爷,昨夜没有休息好?要不您再眯一会儿?”

南若苏强打起精神,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没事,其他人准备的怎么样了?”

白龙城所有人都知道,今天可是他哥哥南若寻出.殡的日子,南若苏可不敢贪睡。

再说,昨天夜里的时候,他就已经告诉过沈怜冲,从今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安安稳稳的好好休息了。

他之所以有此一说,并不是空穴来风,而他自己心里,早已做好了准备。

“全都准备好了,就差少爷您了,老爷让我过来催一催!”

沈怜冲半边脸上,依旧带着昨夜的面具,声音有些担心,道:“少爷,您的身体不打紧吧?”

“不打紧!”

南若苏拍了拍他的肩膀,长声说道:“怜冲,安逸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估计你又要跟着我受苦了。”

“只要能够跟着少爷您,再苦再累怜冲都不怕!”

沈怜冲一脸严肃。

南若苏走出屋来,看了看东方露出的鱼肚白,贪婪的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道:“走吧,我们也过去!”

许是昨天下了一天雨的缘故,今日初晨的空气特别清新,夹杂着一丝轻快的凉意,特别提神。

“少爷,您昨晚去了哪里?”

路上,沈怜冲凑近的南若苏的耳朵,小声问道:“是不是回来的特别晚?而且还喝了酒?”

“到苏老头那小酒舍走了一遭,讨了老头几杯酒喝。”

南若苏一边走一边道:“你倒是观察的挺细致,怎样?昨晚休息的还好吧?”

“还好!”

沈怜冲撇了撇嘴,道:“您身上这么大的酒味,我要是再闻不出来,那岂不是嗅觉全失?”

“不光如此,我还闻到您身上有一股女人的味道,少爷,您昨晚是不是去了回燕楼?”

“只是,您怎么在这个时候喝了酒呀?您也知道老爷的脾气,要是让他给知道了,又免不了一顿责骂?”

“放心吧,要是搁以前,肯定免不了一番责骂,但是现在嘛,老爷子肯定不会了!”

南若苏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有些诧异的说道:“你属狗的呀?鼻子这么灵!”

“少爷,您这可是错怪我啦!”

沈怜冲连忙道:“并非是属下鼻子灵敏,而是您身上的胭脂味也太明显了。”

“有吗?”

南若苏抬起自己的手臂,嗅了嗅,道:“我怎么没有闻出来呀?”

他这才想起,昨天夜里在忘忧酒舍,自己曾扛过醉了酒的少女,很显然沈怜冲所闻到的味道,正是少女身上的味道。

沈怜冲从他肩头取下一根,属于女人独有的长发,道:“您看,连头发都留在您肩膀上了。”

南若苏从他手中接过那一根长发,仔细端详了片刻,道:“可能是谁不小心,掉上去的!”

一想到昨天晚上的事,他的心里就免不了有些尴尬,尤其是他堂堂城主府的二公子,居然扛着一个陌生女子,在白龙城街道上绕了一大圈子。

也得亏是夜里,没有人看见,若是真让人给瞧见了,他就算是跳进北江也洗不清了。

兴许,别人还会以为他在做那些鸡鸣狗盗的强抢掳掠之事,亦或者还有人会认为他是故意占人家姑娘家便宜。

虽然说他南若苏做事,从来都不需要别人的认可,但如果一旦被别人误解,他心里也免不了不是滋味。

更何况在他看来,自己昨晚的所作所为,也算得上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

沈怜冲顿时不说话了,不过心里却在想:“白龙城这么大个地儿,掉哪里不好,非得掉到少爷您的肩膀上,这话要是传了出去,恐怕就算是傻子,也不会相信吧?”

不过既然南若苏没有承认,他也不便多说什么,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少爷这次却不愿意承认了呢?

少爷经常去风月场所,这在白龙城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几乎人尽皆知,他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对了,怜冲!”

南若苏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说道:“你帮我看一下,我背后还有没有这种头发之类的东西!”

他并不是怕被别人瞧见,自己身上沾了人家姑娘家的东西,而是怕被少女看见,她的头发什么东西留在自己身上。

毕竟他还想着,等参加完哥哥的葬礼,就去会一会那个来路不明的少女。

如果要是被她看见,自己身上有她的东西,以她那个泼辣的性格,那还得了?恐怕又要惹出一些不必要的误会来。

南若苏可不想跟她起什么误会,尤其是在从苏老头那里,得知了她,极有可能是来自于落霞城的情况下。

沈怜冲在他后背随意扫了扫,憋着笑说道:“没有了少爷,仅此一根,您要是想留作纪念什么的,就留着吧!”

“不过怜冲却想跟您提个醒,千万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有道是: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

反正自家少爷又没有婚配,他要是想逛逛风月场所,沾沾人家姑娘,沈怜冲倒是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妥。

“纪念个屁啊,纪念!”

南若苏赶紧将手里的头发扔掉,一脸嫌弃的说道:“就这姑奶奶那泼辣性格,你要是见了,估计连死的心都有了,还纪念!”

说到这里,他突然反应了过来,而后一脸不善的盯着沈怜冲,道:“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做保重身体?什么叫做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难道在你眼里,少爷我是那种人吗?”

“不是!”

沈怜冲摇了摇头,如实说道:“但是,在白龙城其他人眼中,您就是那种人。”

“其他人是其他人……”

南若苏有些无语的看着他,原本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懒得理你!”

很快,他们二人就来到了城主府的前院。

此时的城主府前院里,已经密密麻麻涌满了人,将整个城主府的前院盖得密不透风。

最外层的是城主府的护卫们,以及岳阳从边境带回来的一众将士们。

里层则是前来为南若寻送行的各路人马,他们基本上全都是白龙城本地形形色色的各种人物,其中不乏白龙城的百姓们。

每个人都愁容满面,似乎到目前为止,依旧还不能接受这种现实。

正堂的门敞开着,门口笔直而立的正是昨天雨中抬棺的四位将士。

正堂内,南玄机夫妇以及城主府的管事屠雁行,皆在于此。

还有哭的梨花带雨妹妹南红楼,也在这里,在她身旁站着的,是北境边境的副将岳阳。

只不过这位统帅着北境边境数万将士的副将,现在看上去似乎有些手忙脚乱。

他虽然有心安抚南红楼,这个惹人怜爱的少女的情绪,但也许是因为军中呆了太久的缘故,他压根不知道该如何哄女孩子开心。

只得时不时替南红楼擦一擦滴落的眼泪,说到底,他自己也不过是,年长不了南若苏几岁的小青年而已。

南玄机夫妇与屠雁行,则忙着收拾正堂内香鼎内的炉灰以及那些尚未完全燃尽的檀香,还有一些冥纸冥币。

“麻烦让一让!”

就在沈怜冲吆喝着,想让别人为自家少爷腾出一条路来的时候,南若苏已经一头扎进了人海当中。

南若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从人海当中挤到正堂前面,此时的他早已满头大汗。

三月初晨的天气,虽然算不上特别冷,但依旧有些清凉。

要说这种天气,想要一个人出汗,基本上就是微乎其微的可能。

然而,南若苏却弄了个满头大汗,就足以证明,他从密密麻麻的人海中挤出来,的确也费了一番周折。

“爹,娘!”

走进正堂的时候,南若苏轻轻喊了一声。

“来了?”

南玄机转头看了他一眼,向他招了招手,说道:“来了就好!”

声音异常平静,听不出悲喜。

倒是慕含烟,一把拉过南若苏的手,有些怜惜的摸了摸他的脸颊,泣道:“苏儿,昨天晚上没睡好吗?你看你,怎么都熬成这样了呀?”

屠雁行也在一旁说道:“二少爷,节哀顺变!”

“娘,孩儿没事,只不过是昨晚没睡好而已!”

“放心吧,屠叔!”

南若苏朝屠雁行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锁定在了自己母亲身上。

看着头发斑白的母亲,心里莫名一阵难过,鼻子一酸说道:“娘,您先坐下来休息休息,这些事儿交给孩儿来做。”

说着,不由分说将慕寒烟拉到了一旁的板凳上,按着她的肩膀让其坐下。

同时也把南红楼拉了过来,叮嘱道:“小妹,你在这里陪陪娘亲!”

“二哥……”

蓝红楼大大的眸子里,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南若苏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一脸郑重的说道:“别怕,有二哥在!”

起身后的南若苏,来到岳阳面前,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道:“岳将军,劳烦帮我看着点红楼跟我娘!”

岳阳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不知为何,他总感觉今日的南若苏,与昨日他在城门口见到的那个纨绔,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就仿佛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这让岳阳有些纳闷,昨日在城门口的时候,那个雨幕里的南若苏,完全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浪荡纨绔。

但是今日,此时此地的他,让岳阳感到无比的陌生。

尽管,他的神情特别疲惫,顶着两只熊猫眼的眼眶里布满了血丝,像是昨夜一宿未眠。

但是,他身上的气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外人或许察觉不到,但是岳阳不同。

由于长期身处军伍,经常上阵杀敌的缘故,他对一个人身上的气质特别敏感。

今日的南若苏,就像是一条即将从沉睡中醒起的巨龙,浑身上下的气势内敛而狂暴。

就算是他这个常年厮杀在战场的军中副将,都感觉有些心惊肉跳。

尽管南若苏将一切都伪装到了极致,寻常人压根没有办法发现,但是岳阳还是捕捉到了。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暗道:“莫非是上将军的殉难,对他的打击太大,唤醒了他的良知?使得他浪子回了头?”

若真是如此的话,岳阳心里也会替他高兴不已。

辰时。

在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出.殡队伍准时从城主府出发,去往上将军南若寻的陵地。

这支队伍由北境边境一众将士开路,气势如虹的北境边境一众将士,个个昂首挺胸,面色肃穆。

铿锵有力的整齐步伐,再一次在白龙城街道上响起,震撼着白龙城每一个人的心神。

一袭白衣的南若苏,手牵着一匹通体雪白的神驹,跟随在四位抬棺将士的左侧,与哥哥南若寻的金丝楠木棺柩同步而行。

他的身后,依旧束着自己那柄三尺青锋,头戴缟布。

而在他手牵着的白驹背上,则立着一杆银白色的长枪,血红的枪缨,迎着晨风飘荡。

白龙城乃至北境边境的所有人心里都很清楚,这杆银枪的主人,正是如今躺在金丝楠木棺柩中的上将军南若寻。

而被南若苏牵着的那匹雪白神驹,也正是上将军南若寻生前的唯一战马。

有道说,此马通灵,但却没有谁真正见过。

今日的白龙城,亦如昨日一样,万人空巷,气氛沉闷。

出.殡的队伍走在前边,白龙城的百姓们自发跟在后面,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无尽沉痛与悲伤。

宛如人形长龙一般的队伍,一眼望不到边。

上将军南若寻的陵地,被选在了白龙城北边的望龙山上。

望龙山是个好地方,临北江而立,与鹳鹊楼南北相应。

而且它还是白龙城附近,地势最高的一座山,山上常年笼罩着薄薄的云雾。

可谓是:“浮云不共此山齐,山霭苍苍望转迷!”

人群中,昨夜与南若苏同桌共饮的少女,目不转睛的望着出.殡队伍,神情满是藏不住的悲伤。

早晨醒了酒的她,从回燕楼中的姑娘们口中得知,上将军南若寻的确已经殉难,而且就在今日选择出.殡之后,便匆匆跟随回燕楼的姑娘们,离开了回燕楼。

与满城的白龙城百姓们一起,准备送别自己心目中的英雄最后一程。

可当看到手牵白马的南若苏的时候,她突然怔了一下,心想:“难不成这家伙也是城主府中人?”

“怪不得她他昨夜说自己对白龙城特别熟悉,如果他真的是城主府之人的话,那一切就讲得通了。”

由于早上从回燕楼出来的匆忙,她压根没有问,昨夜到底是谁,将自己安置在了回燕楼,更加没有打听南若苏的身份。

不过,蕙质兰心的她,离开回燕楼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回燕楼是家风月场所。

再联想到昨夜南若苏所说的话,她心中已经有了八成的把握,昨夜将自己安置在回燕楼之人,应该非他莫属了。

只是,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南若苏居然会是城主府中人。

“喂,麻烦问一下,牵马的那家伙是谁?”

再次看到南若苏,少女的心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于是,便拉了拉一旁回燕楼的一位姑娘,悄悄问道。

虽然与南若苏一道共饮的时候,他那清澈的眼神,给少女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但是一想到极有可能是这家伙,将自己安置在了一家风月场所,她心里顿时憋满了气。

心想:“你这家伙也太没有一点男子汉的担当了,居然将自己一个姑娘家,一个人扔在回燕楼那种地方,万一要是让自己遇到坏人怎么办?”

而且,她越想心里就越气。

那姑娘诧异的看了少女一眼,有些无语:“你连他都不认识?”

少女是昨夜回燕楼的老板娘带过来的人,回燕楼的姑娘们虽然照顾了她半宿,但却对她知之甚少,也不敢多问。

毕竟是老板娘亲自交代她们好好照顾的人,在她们所有人心里,这个少女肯定跟老板娘渊源颇深,她们这些做姑娘的,压根无权过问。

“怎么?他很有名吗?”

少女一脸惊讶,心里隐约还有一丝期待。

“何止是有名,他的大名,在白龙城人尽皆知!”

那姑娘神色古怪的说道:“他就是白龙城最大的膏粱纨绔,城主府的二公子南若苏,一个不折不扣的好色之徒!”

听她的语气,似乎对南若苏积怨颇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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