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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人敢阻拦天子阅兵?”护卫将军重黎一声大喝。

“飞骑尉羌兴参见大王!”迎面一少年将军在马背遥遥拱手。

“孤正欲战场阅兵,小将军何以阻拦?”

“禀报大王:战场操演,任何人不得擅入!”

“军令比王命还大么?”姬胡脸色沉了下来。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哦?”姬胡目光一闪:“是子良将军这么教你们的么?”

“那本帅之命是军命了吧?”卫和悠悠然问道。

羌兴一抬头,拱手道:“卫帅,末将唐突了。”举剑大喝:“王号!”

谷口马队应声亮出一排牛角号,呜呜之声悠长起伏直贯云空。旁边荣夷低声问道:“自来战场只闻金鼓,号声报事不知何人新创?”

卫和一笑:“有多友大哥在,成周八师此等新创日后可多了去也。”

说话之间,又闻一阵高亢急迫的号声从谷中遥遥传来。羌兴一挥手,谷口马队号声又起,也是短促急迫。号声同时,羌兴一拱手高声道:“禀报大王:副帅令某领道入谷!”

姬胡振臂一挥:“走!”显然便要纵马飞驰,羌兴又一拱手高声道:“非战时军营不得驰马,王当走马入谷!”

姬胡又气又笑:“好好好!走马走马,走!”

马队进入谷口一路看来,人人都觉惊讶不已。这片远观平平无奇的谷地,实则是一片经过精心整修的战场式军营,沟壑纵横溪流交错,触目不见一座军帐,耳畔却闻隐隐营涛。若非在来路那座山头上曾经分明看见烟尘旗帜,谁也不会相信这里是隐藏着千军万马的成周新大营。

一路时有评点的荣夷,入谷后一句话不说只专注地四面打量,末了一句惊叹道:“如此气象,一将之才不可为!大周名将,必成群星灿灿之势也!”

一旁走马的姬胡不禁大笑:“借先生吉言,果真如此,岂非天意乎?”

拐过谷内一道山峁,眼前豁然开朗,大军方阵已经集结在谷地中央。姬多友携军师公孙禹赳赳大步迎来,将周王君臣带到了方阵中央的金鼓将台之下。多友之意,是请姬胡先登云车阅兵,而后再回幕府禀报整军情势。姬胡欣然点头,吩咐荣夷与卫和两人同登云车。

多友带君臣三人刚刚踏进云车底层,车外令旗劈下,一阵整齐号子声响起,车中四人悠悠然升起,平稳快速地直上十余丈高的云车顶端。

荣夷惊叹:“云车不爬梯,真乃神乎其技也!”

卫和笑道:“这都是我那谋士公孙禹的巧思,整日在军器营与工匠们揣摩,成周八师各式兵器都有改进,尤其是机发连弩威力大增,可以说是今非昔比。”

姬多友打趣道:“禹军师如此巧思善工,刚来时你还嫌他碍事,总是甩脸子呢!”

卫和红了脸:“还不是因为母亲,总是不放心我。走哪都派人跟着,能不烦吗?”

众人皆笑,独姬胡想起母后番己,面色悱然。

片刻间,云车已停。四人踏出车厢,遥见四面山岭苍翠茫茫,片片白云轻盈绕山,时而盘旋于云车周边触手可及,恍然天上。及至目光巡睃,谷地与四面山坡都整肃排列着一座座旌旗猎猎的步骑方阵,宛如红彤彤的胡杨林弥漫山川,不禁人人肃然。

多友浑然不觉,一拱手道:“臣启大王:大军集结,敢请大王一阅各军气象。”姬胡点头。

多友对云车执掌大旗的军令司马一挥手:“按序显军!”

军令司马一声诺,轧轧转动机关,平展展下垂的大旗猛然掠过空中,云车下顿时战鼓如雷。

“铁骑方阵,一万!”多友高声喝令,也算是对周王姬胡的禀报。

谷地中央突然竖起一片雪亮的刀剑,万马萧萧齐鸣,铁甲烁烁生光。

“步军方阵,五万!”

大旗掠过,东面山塬长矛如林,南面山塬剑盾高举。

“连弩方阵,一万!”

西面山坡一阵整齐的号子梆子声,万千长箭如暴风骤雨般掠过山谷飞过山头,直向山后呼啸而去。

荣夷惊问:“一次发箭几多?射程几许?”

多友答道:“大型弩机一千张,单兵弩机五千张,一次可连发长箭两万支!射程一里之遥!”

荣夷不禁惊叹:“如此神兵利器,天下焉得敌手矣!”

“大型攻城器械营,一万!”

云车下大道上一阵隆隆沉雷碾过,一架架几乎与云车等高的大型云梯,一辆辆尖刀雪亮的塞门刀车,一辆辆装有合抱粗铁柱的撞城车,一具具可发射胳膊粗火油箭的特制大型弩机,一辆辆装有三尺厚铁皮木板可在壕沟上快速铺开的壕沟车桥等等,或牛马拉动或士兵推行,连续流过,整整走了小半个时辰。

“军器营,辎重营未能操演,敢请大王亲往巡视。”

“明日再巡视吧,今日孤想点将。”

“降车!”

一声令下,云车大厢隆隆下降,倏忽已到将台。君臣出车,姬多友对羌兴低声吩咐几句,羌兴高声喝令:“聚将鼓!”

将台鼓架上的四面大鼓一齐擂动,便见谷地中央与四面山坡旌旗飞动,一支支精悍马队连番飞到将台前。片刻之间,两排顶盔贯甲的大将已整肃排列在将台之下了。

“天子点将!请全军各将将次自报!”公孙禹高声喝令。

片刻之间,一声声报号完毕,姬胡咬着腮帮噙着泪光良久无言,十万大军的山谷肃静得唯闻人马喘息之声。终于,姬胡嘶哑着声音开口了:

“诸位将军皆在英年,全军将士将在英华之年。成周新军,乃是我大周立国以来,最为精锐的一支王者之师!少壮之年身负国命,虽上天无以褒奖也。大周国运天命,王室能否中兴,皆在尔等少壮之肩!鼎护中原,终战止乱,震慑乱臣叛乱之心,皆需我等血洒疆场!千秋青史,华夏安宁,需我等惕厉奋发!成则建功立业,败则国破家亡,大周王朝何去何从,姬胡愿闻众将士之心!”

“鼎护中原,中兴王室!”

“终战息乱,王师无敌!”

山呼海啸般的誓言如滚滚雷声激荡,山塬久久地沸腾着------

一入中军幕府大帐,姬胡的心情依旧久久不能平静:“如此精锐之师,足可独步天下!齐国有何惧哉?只要那吕不山敢出兵,定一举荡平齐境,直捣临淄!”

“大王慎言!”荣夷轻声谏道。姬胡眼见卫和与姬多友也交换了一个颇为不自然的眼神,顿觉心下有异,缓缓坐于案后问道:“莫非有何难处吗?”

姬多友现在是成周大营的实际统帅,个中情形最清楚不过,他也没的推托,上前一步一拱手道:“大王,新军操演虽成,但------后继乏力。若齐国真的举倾国之兵一战,则未必有胜算。”

“哦?这是何故?”姬胡十分惊讶。

“禀大王,成周八师单是操演便日耗新铜数百斤之数,若是真正开战的话,恐怕耗费要翻倍。而自去冬以来,经随枣通道送入洛邑的铜料日趋减少近乎于绝迹,所以此番操演所耗的铜料皆是由中原各诸侯国的存货支撑。”

多友看了卫和一眼,强调道:“尤其是卫侯,将卫国库存几乎倾囊而出,方有了此次大王阅兵之成果。”

姬胡闻言慨然起身,向卫和一揖道:“若大周诸侯皆如你卫和一般,何愁江山不稳呢?”

“多谢卫侯!”几人齐声致谢。

“别,别------”卫和有些窘,急急摇手:“寡人毕竟是成周八师的统帅,这不是应该的吗?”

“大王,”荣夷一拱手道:“卫侯诚然高义,然非常久之计,依臣愚见,还是要尽快疏通随枣通道,速速将铜绿山所产运入成周,方为常策。只不知,这阻碍在何处?”

“这还用问吗?”姬胡愤然一拂袖:“当然是他鄂驭方了。自从鼠蛊事发,他便似与我王室撕破了脸,不但与随国屡次交恶,跃跃欲试想要夺取铜绿山。如今更是公然掐断随枣通道,使我王师不得铜料补充,以此暗助齐国。真乃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下可是难办了。因铜料给养的掣肘,已经操演好的精锐王师不能大举出征,难道只能坐视齐国灭纪?若真如此,周王室脸面何存?若是掉过头去攻打鄂国,倒是可以打通随枣通道,疏通金路,但若是齐国,或是那个居心叵测的宋国趁机袭击成周,该怎么办?左支右绌,这个死局何解?

荣夷斜眼瞥见多友低首沉吟,似有所思,直问道:“子良将军莫非有何破解之策乎?”

这一问把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多友身上,卫和晃着他的膀子急急催道:“是啊,大哥,你不是说过有办法吗?到底是什么法子?大王既然来了,你就直说了吧!”

多友见不能推脱了,对着姬胡深深一躬:“大王,非末将推诿,实是未思虑周全。只是此事不能孤立处置,必须通盘考虑。依末将愚见,当先搁置齐国之事,先行攻鄂,一举而震慑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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