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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和男人对视一眼。

在看到男人眼神中如水一般的平静之后,她对陈宴点了点头。

“是的,没人跟过来。”

她语气笃定。

“欧嘎米能感觉到杀气,他说没有,就是没有。”

陈宴从她的话中得到了一丁点可怜的慰藉,

但他并不相信这世上有“杀气”之类的东西。

他意识到一件事——

如今,他的处境,是无路可退。

不能撵他们走,因为风险太大。

这个名叫欧嘎米的男人,一言不合就要发飙拔刀,

陈宴如果拒绝了他们的入住,今天可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他是真正的杀人犯啊!

是和之前杀掉杰洛特·西夫那个神秘凶手一样的杀人犯!

恐惧到达了顶峰,陈宴反倒冷静下来。

一时之间,脑袋里无数念头闪过——

这两人走三叔那边的路子,一定是偷渡进来的。

既然是偷渡进来,签证肯定是没有的。

从他们的衣着来看,偷渡进来的时候一定受了很大的罪。

和警员干了一架,多多少少要付出点体力的代价——他们现在很需要休息——至少那个女孩,一定需要休息。

在三叔那里走过一遭,钱包估计也被榨干了。

杀了警员,一定会被通缉,所以大白天肯定是不能在街道上露头了。

走投无路了属于是。

陈宴因紧张而咽了口唾沫。

走投无路的意思,好像和穷凶极恶差不多。

这样的人,怎么都不能招惹。

他深呼吸一口气,一念之间,已经做了决定。

“你们就先在这里住下。”

钱的事暂且不提,

第一,陈宴不敢提。

第二,他们两个一看就是那种没什么钱的穷鬼,又被三叔压榨了一圈,现在铁定没什么油水了。

第三,陈宴当初接盘这间公寓楼的时候就想过:

做生意,挣钱,要是总把“钱”这个字挂在嘴边上,太他妈寒碜。

想到这里,耳边忽然传来“咕~~~”的一声。

女孩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那是她肚子的叫声。

陈宴挠了挠头,拿了本来准备当自己今天早餐的黑面包给他们。

欧嘎米把黑面包递给了女孩,女孩掰下一小块,把剩下的一大块塞回他手里。

欧嘎米拿着黑面包,和女孩大眼瞪小眼。

陈宴捂着额头:“今天没吃的了,我明天再去买。”

陈宴从他们的表现中感觉到另一件事:

从他们的反应来看,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是父女……

也许是兄妹?

女孩眼睛闪着光,在沙发上跪着朝他拜了拜:“那就多谢先生了!”

她扭过头去,对欧嘎米说:“家主さんはいい人よ、食べるのを心配しなくていいよ!”

(房东先生是个好人呢,不用担心吃的了!)

欧嘎米点了点头,投向陈宴一个感激的眼神,才细嚼慢咽的就着开水吃黑面包。

陈宴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明显感觉到女孩话中的喜悦,和欧嘎米眼神中的善意。

咦……

来自杀人犯的善意吗。

陈宴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

哆嗦之后,心中虽然依然犯怵,但紧张感的确淡了些。

陈宴瞥了一眼欧嘎米背上的两把刀,

脑袋里冒出一个奇特的想法:

有了这么个更凶悍的家伙在公寓里,至少,不用担心那个纸条杀人狂,再折返回来杀人了。

陈宴摸着下巴。

这叫以毒攻毒?

说到纸条杀人狂……

“对了。”

陈宴再次紧张起来。

“刚刚这房子里发生过一起凶杀案,死者是一个小偷,尸体已经被移交社区警务处……

凶手逃掉了,我担心凶手会再回来。”

几个念头在他脑中凝聚着:

如果他回来了,请不要杀掉他,也尽量不要被他杀掉。

因为如果死的人太多,我这间公寓成了凶宅,以后就租不出去了……

几个念头组成的一句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

“你们要小心。”

女孩听完,对欧嘎米翻译出来。

欧嘎米停下进食,仔细听完,朝着陈宴,双手合十,语气平淡:

“あなたの家の安全は、私に任せてください。”

(贵宅的安全,就交给我吧。)

女孩也做出这个动作:“请放心,有欧嘎米在,凶手不会再回来了。”

陈宴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

嗯……似乎也不是毫不讲理的杀人犯。

讲道理的杀人犯吗……

陈宴脑袋里忽然泛起一个念头:

欧嘎米是因为被警员拿枪指着,逼不得已,所以才杀人?

有这个可能。

警员拿枪指着他们,这个做法没毛病,谁大晚上背着两把刀,带着一个小女孩,在暗巷里晃悠?

换个角度看,欧嘎米为了自身安全杀掉举枪的警员,似乎也没太大毛病。

任谁被枪指着,或多或少都会出现应激发应。

更何况是一个明显受过训练的樱国武士……或是忍者?

杀人动机有了。

陈宴内心无数念头闪过。

这种杀人动机看起来很正常……至少不是纸条凶杀案的凶手那种,喜欢把人吓死的变态杀人犯。

但即便如此,依然不能对他放松警惕。

毕竟他杀了人啊。

……

昏黄的煤油灯下,陈宴看着细嚼慢咽黑面包的两人,

脑袋里想起了一些事,心中五味陈杂。

自从他让两人进门时,就已经达成了“包庇黑户”的条件,

黑户,官方学名“非法移民”。

他收留了黑户,就触犯了帝国《新移民法》中的《包庇非法移民罪》。

《新移民法》对黑户相当严苛,对包庇黑户的人更是不留情面。

一旦被证实了包庇黑户,包庇者就将面临:

最低十年监禁,附加驱逐出境;最高电刑立即执行的刑罚。

而杀人罪,则同样面临最低十年监禁;最高绞刑立即执行的刑罚。

也就是说,

从帝国的法律意义上看,

陈宴和欧嘎米,是同样犯罪程度的罪犯。

想到这里,陈宴有些欲哭无泪。

他当初买下这栋公寓时,就跟三叔交代过,一定不要介绍黑户过来。

他真没想过收留他们这样的房客!

一切都是三叔那老鬼阴老子!

陈宴感觉头大如斗,但又不得不解决眼下的问题。

这两人,赶是赶不走了。

就暂且住下,往后再想办法吧……

大不了,花点钱,找老移民里开店做生意的人帮帮忙,跟他们签个劳务合同。

拿着这劳务合同,看能不能找找移民局的搞关系,再花点钱,帮他们搞个雇主签证。

虽然整个过程麻烦又费事,但好过事发之后被抓去坐电椅……

“你们的身份比较敏感,就别住一楼了,住在三楼吧……三楼303室,正好有两个隔间,两张床。”

303室在三楼走廊的尽头。

出门左拐是盥洗室,出门右拐是没有封玻璃的阳台,阳台紧邻着被爬山虎占领的那面墙。

房间破不破,窗户漏不漏风,陈宴倒没考虑,

也不是因为他们没钱,所以才让他们住进三楼的危房。

这房间的最大优点,是万一出了问题,方便跳楼跑路。

沃克街基本上都是三层的小楼,楼顶之间的缝隙不宽,屋檐面积极大,且连绵一片,极其适合楼顶跑酷。

对欧嘎米这样的武士……

无论他是武士还是忍者,楼顶跑酷的问题似乎都不大。

陈宴甚至对此很是期待,

如果欧嘎米带着糯米果走了,今晚的一切完全可以当做没发生过……除了那块黑面包。

这样的损失,完全可以接受。

两人对陈宴的安排没有异议,甚至没问什么关于沃克街的信息,

这让陈宴感觉很难受。

你们两个初到异乡,人生地不熟,就没啥想知道的?

这很不正常。

他实在没忍住,对他们说:

“我这公寓昨晚发生了凶杀案,这两天肯定会被街道警务处的人盯上,你们暂时不要出门。”

两人捣蒜般点头。

陈宴看了一眼欧嘎米,心里翻着白眼。

女孩点头就算了,你连我说的什么都听不懂,你点个锤子头啊。

他轻呼吸一口气。

“……一日三餐所需的食材,我会想办法带回来,

这间公寓虽然老旧,但每个房间里都有独立的厨房,

你们可以在自己房间里做一些吃的。”

两人依然一个劲点头。

“至于独立盥洗室……”

陈宴记得,自己当初接手这栋公寓的之后,听中介说过:

公寓设计之初,每个房间是配了独立盥洗室的。

但由于当初的房东没钱整理,所以就把每个房间里的独立盥洗室,做成了衣帽间。

“如果你们需要独立盥洗室,我可以尽快安排,对房间进行改造。”

陈宴看着不断点头的两人,终究还是没把后半句寒碜话说出口来:

如果你们尽快交上房租的话。

两人终于把黑面包吃完了,跪坐在沙发上。

那无所适从的姿态,像极了陈宴以前某个从乡下第一次来城里,不知道坐便器怎么用的老叔。

陈宴甚至因此感受到了一些该死的亲切感。

“我白天要去上班,上班的地方不远,就在亚楠市中心的拜伦维斯动物园……

但如果你们有什么事,我可能也没办法及时赶回来处理。”

作为房东,我还是把事情全给他们交代了的好。

我把事情交代完,万一他们再自己惹出什么事,我内心也不会有什么道德谴责。

“这条街道叫沃克街,有个警务处,规模不大,大概有十号人。

但每个人都带着枪,很危险,千万不要招惹他们。”

“警务处的处长叫克莱恩·贾斯特斯,长得就像白皮金发的公牛,很强壮,是半个疯子,很难缠,很难搞,你们如果看见他,要绕道走。”

女孩不断把陈宴的话翻译给欧嘎米听。

欧嘎米不断点头,但并没有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他听的很认真,这样的态度很让陈宴满意。

“对了,我还没问你的名字。”

陈宴看向女孩。

女孩愣了一下,微笑着说:“陈先生叫我糯米果就好了。”

糯米果……是樱国语言音译过来的名字吧。

陈宴点了点头。

“我第一天上班,可能会加班。”

“糯米果,如果我今天回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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