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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父亲这第二次相聚,转眼间已过去了六年,此时的张贺已搬出了广渠门的祖宅,且也结束了近一年的租房生涯,与妻子孩子寄居在岳父的一套房里,成为了地地道道的倒插门女婿。

这一日,张贺恰巧没有接团,正独自窝在家里的沙发上看书。突然,一阵敲门声打破了他的宁静。

“稍等!”张贺冲门口喊了一嗓子,随之合上了书,起身回到卧室找来手机,习惯性的一边开门一边向外面问道:“我媳妇又订什么东西啦?”

岂料,站在门口的并不是什么快递小哥,而是一位头发已是全白的老人。这不禁让张贺愣了回神,才说道:“您怎么来了?”继而这才打开了外面的防盗门,将老人让了进来。

只见这位老人也没掐灭手里的烟,便直愣愣的进了门,并在这个不到50平米的两居室里转了一圈后,毫不客气的往沙发上一卧,対张贺说道:“我要是不找你,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找我?”

张贺站在老人的面前冷冷道:“怎么着?是来要一万块钱来了。”此人正是张贺的父亲。

张父闻言尴尬的笑了笑,起了起身子道:“大小伙子应该心胸宽广,怎么能记仇呢?诶,你学车没有?有车本吗?”

张贺依旧冷冷道:“有,怎么了?”

“那买车没有啊?”张父追问道。

“摇不下号来!”张贺扭身搬了把椅子,坐下道。

“正好,我这也快65了,等哪天你去我那儿一趟,把我那车开走吧!”张父随口说道。

“您病了?”张贺的第一反应便是他父亲已命不久矣,故而才会转性的说出这样的话。

“没有。诶,那是我儿媳妇啊?那俩是我孙女啊?”张父抬头看了看电视机旁张贺一家的全家福。

“啊!”张贺回头望了一眼照片道。

“多大了?”张父问道。

“老大5岁,老二3岁。”张贺望着照片答道。

“老大长得像她妈,老二长得像你。”张父看了看张贺说道。

“您今天怎么过来了?连我岳父家您都能找到,够神通广大的呀!”张贺岔开话题道。

“嗨,我刚才去了趟广渠门,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开,正好楼上下来一个老太太,问我找谁,我说找你,那老太太就把你这儿的地址给我了。”张父解释道。

“是不是戴着个眼镜,个儿挺高的,头发花白,看上去比我姥姥还大。”张贺问道。

“对对对,没错,说老跟你姥姥一起玩牌。你这走了,老太太还挺舍不得的,跟我还掉了半天眼泪呢。”张父道。

“哦,那是住在四楼的马奶奶。”张贺应和道。

“诶!我怎么听老太太说,是你非要搬走的呀?”张父问道。

张贺答道:“房子的事早晚也得解决啊。”

“你就是傻!”张父突然坐直了身子,好似是在为张贺打抱不平似的义愤填膺道:“就不走怎么了。打小就跟着姥姥,一天也没离开过。就算上了法院,还有居委会的奶奶们和那帮跟你姥姥打牌的老太太愿意给你出庭作证呢?你怕什么呀?人家老太太谁都劝你别走,你偏走,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知道你姥姥家的房现在值多少钱吗?干嘛那时候不给我打个电话呀?我帮你对付你姨她们呀。”张父说到此突然话锋一转,问道:“诶,最后到底是怎么分的呀?你拿了多少钱呀?”

张贺没有搭理父亲的话,而是突然皱起眉表情不善的盯着父亲问道:“您今天干嘛来了?”

张父这回倒是识趣,立刻就停下了话头,冲张贺笑了笑道:“看你来了,正好也想见见儿媳妇和孙女。”

“哼!”张贺冷哼了一声,在心中暗道:“看儿媳妇看孙女?我能信吗?哪个老家儿第一次看孙女会空手来呀?”于是,张贺便也直截了当道:“准备红包了吗?”

“红包能装多少钱呀?这不是说让你哪天带着媳妇孩子上我那儿开车去吗?”张父笑答道。

“什么车呀?出租车呀?”张贺问道。

“什么出租车呀,你爸我都多大了,还开出租?丰田的。14万买的,后备厢可大了。”张父答道。

“那今天怎么没开过来呀?”张贺追问道。

“没开,谁知道找得着找不着你呀,这城里又不好停车,就算找着你,你不是也没地儿停吗?”张父辩解道。

“哪天交接呀?”张贺跟父亲直来直去道。

“哪天都行!”张父再次卧进了沙发里答道。

“阿姨她对您好吗?”贱张贺又一次动了贱心。

“挺好的。”张父望着窗外答道。

但张贺却从父亲的眼神里察觉了一丝游离,于是,他又开口试探道:“阿姨那俩儿子干嘛呢?他们对您好吗?”

“老二还行,总归是我养大的,现在在一家影视公司做后期。老大跟我不亲,一直跟着他爸,毕业了也不好好干,老惦记着我这点东西,前些天还偏要拿我这车去注册滴滴。”张父刻意避开了张贺的眼神,好似有气无力的答道。

“开滴滴?他不是名牌大学的大学生吗?”张贺疑惑道。

“没毕业就退学了,从我这拿了10万,说是要创业,但最后什么也没干出来。去年结婚,我又出了十万,可这孩子...”

“等会儿!”张贺突然伸手打断了父亲的话,板起脸问道:“退学创业给10万,结婚给十万,您亲儿子我结婚您给1万。今儿还敢跟我说,您是真没把我当回事儿是吧?”

“这不有你阿姨吗?我跟人家过是不是得给人家儿子掏钱。再说,这法律上都说继子跟亲生儿子一样,都享有继承权,真要是等哪天没我了,也没你阿姨了,我那房不还有你一半呢吗?这5万10万的瞎争什么呀?”张父瞪着眼争辩道,随即又在最后补了一句:“行了,我这车和号不都要给你了吗!现在一个车号多难摇啊,光往外租车牌号,这一年不也能收个小两万吗?”

也不知是张父的气势压住了张贺,还是张贺也觉得父亲说的有些道理,总之他没再跟父亲争拧,转而有些体恤的问道:“那您把车给我,阿姨能同意吗?不会找您打架吧?”

“跟她有什么关系,这么多年她也不上班,全是我挣得钱。”张父瞪着眼睛不屑道。

“那就成。千万别因为我,着你们两口子打架。”张贺边说边回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表道:“这都12点了,吃个饭去吧。”

“走,正好没开车能喝瓶啤酒。”张父立即站起了身。

“那就去小区门口那家沙县小吃吧。”张贺说罢,便拿过衣服穿上鞋带着父亲走出了门口。

不多时,爷俩就到了饭馆。刚一进门,张父就立刻找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望着墙上的海报灯箱,毫不客气的冲张贺道:“别点太多啊,拼俩凉菜,来个鸡腿饭,这中午我也喝不了太多,来一瓶啤酒就行。”

“得。”张贺应了一声,随即便走到收银台,依父亲的安排点了两盘盖饭,两个凉菜,两瓶啤酒。

就这样,父子俩生平第一次坐在一起共进午餐的“盛景”就这样出现了。张贺望着白发苍苍的父亲,心中不禁有些感慨,故又掏出手机,扭过身,回头对父亲说了句:“看这儿”。只听啪的一声,父子俩此生唯一的一张合影也随之诞生了。

待吃过了饭,将父亲送到马路对面的8路汽车站,张父也掏出手机让张贺扫了一下微信,说道:“等周末过去时,先给我打个电话啊,我先把车收拾一下。”

“成,那咱们周末见,您慢点,到家来个微信。”

“好咧,走了啊。”张父说完便登上了公交车。

张贺目送着公交车慢慢驶离了车站,直至看着车通过了前方的路口,他才有些五味杂陈的在脸上露出了微笑,继而拿起手机接通了太太的电话,难掩兴奋地激动道:“你猜刚才谁来了。”

“你爸来了?”

“你怎么知道的?”

“听你这语气,没别人。”

“呵呵,这老头真是神通广大,只要想找我,一准儿找得着。”

“他来干嘛来了?”米琳在电话那头平静的问道。

“他说想给咱家一辆车,说连车带号都给咱们。”

“嘿嘿,你爸他是良心发现了?还是病了?怎么好不应儿的

突然要送咱们东西呀?”

“我一开始也以为他病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听他说,好像是阿姨那大儿子逼得他太紧,老惦记他东西,所以...”

米琳没等张贺把话说完,便插话道:“切,你爸真够逗的,这是在那边受了委屈了,才想起你来。你可别当真啊?别等哪天他一变脸儿,你又心里难受。”

“不能够!他让咱们周末就去取车,今天是周三吧,三天后咱就能开上车了。以后咱再也不用抱着孩子傻走,老被出租车拒载了。”每次想起两年前那次大女儿与小女儿同时患了肺炎,但出租车一见他们四口子就假装看不见飞驰而去,逼得他们夫妻俩只能冒着雪步行抱着孩子去医院做雾化打点滴,张贺就倍觉心里搅得慌。这次,听父亲要给他车了,自然是喜出望外。

但米琳却语气依旧平静的在电话那头说道:“真要给咱们,咱们也不白要,你爸那车多少钱买的,咱就给他多少钱。不够,就管我爸借点。他要是变卦,你也别吃心,咱就兹当没这八宗事。”

“行了,我知道了,你好好上班吧。”张贺笑呵呵的挂下了电话,开始一边往家走一边憧憬起带着孩子出去郊游的美景。

可是谁成想,当他周末正兴高采烈的跟女儿说要带她们去看爷爷的时候,他爸却提前一步打来了电话,说让他周末先不要过来,先抽空去问问车子与车牌到底怎么过户。

张贺也没多心,于是便在周一约了哥们先去了趟花乡二手车交易市场,又奔了趟交管局,问清了所有过户的事宜,这才又在一连接了两个团后,也就是他爸来电话的半个多月后,才再一个周末的傍晚给父亲打去了电话。

“喂,过户的事我问清楚了。交管局说车子可以随便过户,但号牌只能夫妻过户,或是父子继承。”

“哦,我也知道了。”张父在电话那头平静道。

“那我什么时候上您那儿开车去呀?”张贺笑呵呵的问道。

“有这么个事儿上回忘了跟你说了,我这车在买的时候吧,你阿姨的儿子出了一半钱。我这还不能白给你了。”

“嗨!本来您儿媳妇就说给您全款,不能让您亏着。”正在兴奋中的张贺,全然没去计较上回父亲所说的那段牛哄哄的话。

但岂料他父亲却说:“你又没摇下号来,买车干嘛呀?买了也不能上路。还是算了吧。”

张贺一下子懵了,故沉默了良久才冷冷道:“您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只能夫妻过户,父子只能继承码?我现在活着你怎么继承啊?”张父好似是笑着辩解道。

“先借我开不就行了,过户不过户也无所谓,反正是父子。”

“那哪行啊?这要是你撞了人,我还得跟着吃瓜落儿。你要是没钱赔,我还得赔。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呀,就别惦记了,还是算了吧,你爸我小时候不也没车吗?这日子不也照样过吗?想要开车,等摇下号再说,摇下号我再把车卖给你。”

“你...”感觉被戏耍了的张贺终于爆发了,只见他突然站起身举着电话走进卫生间里咆哮道:“你他妈拿我填空呢?拿我耍着玩呢?我他妈是好欺负是吧?给你们丫脸了吧?你丫这一出一出是他妈人干的事吗?我告诉你赵锡环,从今儿起咱俩谁也不认识谁,你丫趁早把你那车和房都转给你媳妇名下,要不等你丫死那天,我他妈指定上你那儿闹去,让你丫死不瞑目。”

“混蛋!都这么大的人,还说急就急。你要是这么说,我明儿就把房子转给你阿姨,我看你以后能得着什么?”也不知张父是不是这回也觉得自己理亏,还是确实老了,反正再说这段话时,明显没有当初那股盛气凌人的劲儿,就连语调也没高出多少。

可张贺哪管他爸是不是比以前怂了呀,他只管继续咆哮道:“赶紧,赶紧,我看你敢不敢,别到时候全转给人家,人家一脚给你踹了,让我捡着乐。”

“你混蛋!我这还没去法院告你呢?你倒咒起我来了?”

“你告我什么呀?”张贺咬着后槽牙道。

“我这都快70了,你是不是应该给我抚养费啊?我这还心疼你,说看你带着俩孩子不容易,要不上回知道你家在哪儿,我就去法院告你了,别不知好歹。”

“操**”张贺愤然挂下来电话。

见张贺终于停止了咆哮,米琳忙走进卫生间,边摩挲张贺的后背边道:“哎,生那么大的气干嘛呀?跟他犯不上。不给就不给,咱还省钱了呢?行了,别因为这事给你气坏了身子,不值!”

张贺没有说话,只是闭着眼摇了摇头。这一夜,张贺又失眠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克己复礼”最终都会演化成“先礼后兵”,且每每到他“用兵”的时候却又丝毫不能给“敌人”以重击,反而次次伤到的都是自己。他姨妈如此,他父亲如此,他从小到大与人发生的所有冲突亦如此。辗转反侧中,张贺突然想起了电影《茶馆》里常四爷的一句台词,“咱盼啊,盼啊,就盼着谁都讲理,谁呀也都别欺负谁。可是,这世道...”

第二天一早,还没来得及删除父亲微信的张贺,又看到父亲给他发来的一张带有释迦摩尼像的链接。只见这个链接不用点开就能在上面看到赫然写着的几个大字“不孝父母者,必坠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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