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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知道赵子冷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正如梁氏一族的灭亡悄然间就拉下了帷幕。

灵堂上来了十七个世家,从虞到赵,外面站着许多人,零零散散的,不觉间聚满了城中大半的官员。

这些人是鞍马城的立足之本。

“虞老做的过分了些,梁氏就剩下一脉了,您还要撺掇他们去当那出头的鸟儿,现在倒好,满族尽剩下些妇孺了。”说话的是赵子冷,他正站在灵堂的中间,不偏不倚。

穿着身素衣,脸上的哀恸却是略显浮夸。

似乎是做出来的悲伤,又似乎...这让人看出来的虚伪也是他自己假扮的模样。

“这跟老夫有什么关系?城中一大半的人都觉着是我虞文若使派梁老去的,可他们不懂就算了,你赵子冷也要妄信这非议么?”

虞文若很淡然,似乎要拿自己的不屑去鄙夷这帮凡夫俗子。

只不过他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是往里面又缩了缩。

“前夜里登过您门的可就只有他了。”

“同僚走动都不许了么?”虞文若瞥了眼赵子冷,故意把这层窗户纸糊厚了些。

赵子冷没回话,看着前面上香的人走了下来,他行快了几步,上前躬着身子,在棺木的旁边,诚心敬意。这事完了,又走到一边去,跟梁肃的遗孀说了些体己话。

这一切做完之后他才踱步回了原位,摁住虞文若的手说道:“虞老,您这话说于我听有甚用?你得讲给鞍马城里的主子听不是?虞氏好不容易才从古之七望手里熬出了头,可别败在一个草匪起家的手里。不过要是真论起来,马辉大帅也是古之七望的后人,虽说是庶出的旁系,但那也够送虞氏上路了。”

虞文若面色一凛,他低下头看着赵子冷的手腕,喃喃道:“事已至此,手腕再硬也是摁不住的。那刀架在脖子上了,老夫还得束手就...”

“噤声!”赵子冷低声喝道,虞文若眯起眼向身后看去,那堂外走进来一人,别家都是身着素衣,可唯他衬着件红色的袄子,很是喜庆。

那牌位前刚上的几柱香似乎又清冷了下来。

虞文若指着那人斥道:“杜兆麟,来奔丧就把那红袄脱了,老老实实的跪在堂前,好好祭奠梁老!”

杜兆麟弯下了腰,把袄子垫在脚底,走到棺木前鞠了一躬,抬起了身子,默默的向屋外走去。

他从头到尾都没看虞文若一眼,却在路过赵子冷的时候当着他的面按住自己腰间的佩剑许久。

待杜兆麟走到门槛外的时候他又开了口:“明日,大帅要见你虞文若,自己掂量掂量吧。”

来的时候突兀,却扰了这灵堂的肃静。离去之际,又蹑手蹑脚的,把这里边一众人糊起来的窗户纸给捅了个稀烂。

虞文若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直到赵子冷碰了他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走上堂前去祭奠自己的故友......

“今夜就动手!”虞府里有人在低声嘶吼。

......

鞍马城的晚上熄了灯火,有人在呓语,有人在磨刀。

黎明的钟声还未敲响,梦中的人却是被惊醒了过来。街上有兵戈夜行,马蹄铮铮,踏到青石板上,沉默而躁动。

几支兵马碰到了一块,有人紧着甲胄,有人扬起了枪。

恶魔在笑,他仿若看到了手上极为沉重却有轻如鸿毛的一份名单。

“离了我们,马辉手底下的货色也不过如此。”那武将面露不屑,随手挑死了一个扑上来的士卒。

这人是虞子帆,虞家的二爷,打夫子城的时候他第一个把旗帜插在了上面,又处死了城中最为显赫的人物,把夫子的名号给改成了鞍马。

他杀了很多的大人物,也无法理解为何王公贵族们多是帮孱弱之徒。

虞子帆舔了舔嘴唇,在家主和大帅之间,他选择了前者。

“心高气傲,能战,但成不了事。”打东边来了队骑军,为首之人缓缓说道,那声音不大,却是在嘈杂的战场中让溃败的兵马提起了精神,杀将回去,奋勇争先。

“你也没甚了不起的,不过是比某多厮杀了几年,如此聒噪,还是等我把你的脑袋砍下来去寻阴间的鬼讲道理吧!”虞子帆指着黑影里的那将说道,他微眯着眼,一脸的不忿。

那将拨马走到前面,露出甲胄下的模样。一张极其普通的面孔,却没几个人敢忘掉他的,

有人在落幽山以八千胜十万,从另堆起的尸山中提着西境第一悍将的头颅走了出来。

禁忌与逆鳞,被那将在林远的心里划下道痕迹,有人曰:犰。

北域里的恶人很多,可只有一个祸害,打南边村子里生下来的野狗,褚稷。

虞子帆拨马上前,他挥舞着长枪,让士卒冲阵而去。

褚稷打着哈欠,副将心里腹诽着,想必这位爷多半是没睡醒,让马辉大帅给硬踹过来的。

“还是自己的床舒服,唔,一般这样的叛军,挑了他们的将领,也就相当于是给战事画上了句号吧。”褚稷只睁着左眼,他想让自己的右边先睡上一会。

副将点了点头,砸吧着嘴,他想起自己被窝里的婆娘来。

褚稷拔出了枪又放了回去,从自己的腰间抽出把匕首,割去一小片马鬃,满意的向前走去,晃晃悠悠,似乎是要睡着了一样。

虞子帆擦了把手汗,他握紧了长枪,又怕自己近身相敌不过,索性抢过把长刀缩回了人群之中。

褚稷笑了起来,面色一凛,缓缓提了速度,使劲一鞭,这爆发的结果是恐怖的,那马把他摔在了地上,鼻尖喷出热气,冲的褚稷晕晕乎乎,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困的。

他撇了撇嘴,对着那马鞠了一躬,大声喊道:“给您道歉啦还不行嘛!”

马甩了甩自己的鬃毛,也不正眼瞧他,拿臀部对着他,向自家阵中走去,似乎是...昂首阔步一般,

虞子帆强忍着笑意,他还是没憋住,指着褚稷仰天笑道:“看来林远也只是沽名钓誉之徒,一个连马术都不娴熟的庸才竟能在落幽山打得他落荒而逃?”

只是那笑容瞬间就凝固在了脸上,褚稷的匕首划破了长空,他人跟在后面,身形鬼魅,宛若游龙,在虞子帆的面门前抓住了匕首,然后...狠劲扎了下去!

那鲜血喷涌着,明月枝条惊鹊起。

褚稷打了个哈欠,晃晃悠悠的回到了阵中,也没人敢拦着他。

......

虞府里有些阴森,明明很亮堂,却莫名让人觉得破败。

祠堂里只放了两把椅子,虞文若在左边,赵子冷在右边。

“虞老起事了?你的胆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大。”赵子冷揣摩着茶盏,决定待会把这个顺回家去。

虞文若闭着眼,他似乎是不想回赵子冷话的,抿了抿嘴,纠结许久,终究是开了口:“子冷,你是鞍马城里老夫唯一看不透的,来历神秘,行事诡异,处处透着蹊跷,可又似乎是有个契机在说,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老夫想问问你,这理,是谁家的?”

“告诉给虞老,您又能做什么呢?一支兵马就敢造马辉的反,用的还是虞家最为莽撞的老二,你做下的这些...恐怕也让人匪夷所思。”赵子冷踌躇了一会,试探着继续说道:“莫非?您是为了道义不成?”

话音刚落,他便捧着腹大笑起来,似乎这是个极为逗人的趣事。

只不过虞文若真的点了点头,赵子冷笑得更厉害了,他指了指门外说道:“您还在奢望什么呢?期许虞子帆提着马辉的头颅献给你吗?跟他中庭接战的那位啊,是褚稷,褚稷你懂么!”

“北域有人不知道他么,东边的成玉号称自家虎贲之师满万不可敌,结果...让老夫来点明这结果吗?那战败得,啧啧,比落幽山的林远还惨呐。”看着赵子冷的面色逐渐阴翳,虞文若也笑了起来。

“马辉手底下...到底是有能人的,你是如何猜到我来路的?”赵子冷有些惆怅,他在想自己是如何从那场战事里活着爬出来的。

虞文若指了指他手中杯盏上的裂纹说道:“人披上了一张皮,可以伪装很久。但提到褚稷的时候,你把老夫家里的杯盏给捏坏了。那这张皮,自然也是藏不住的。你偏偏在今儿进了我虞氏的府邸,恐怕就没想着让老夫活下来吧。”

赵子冷拍起了手,他眼神中带着赞叹,贴在虞文若的耳边说道:“是这理没错,杜兆麟是我找来的,马辉根本就没说过见你的话,他其实也没打算惩治虞氏,啧,一个杀人无数的枭雄竟然还念着旧情。不过杜兆麟是想让虞氏死的,毕竟你活着,他怎么能当这鞍马城里的第二人呢?虞老,你全说对了,我啊,本不姓赵的。”

“老夫,知道杜小子的把戏。”虞文若坐的笔直,自顾自的说道:“我是亏欠了他的,去挑衅马辉被以为是昏庸行事也好,胆小怕死在堂会上作出副让人吓瘫软了的模样也罢,都不过是为了让他赢的开心些,只盼着,杜小子能走得更远些,别让一个马辉拴住了腿脚。”

“还能去哪里呢?”赵子冷问道,他对着南面,其实是知道答案的。

虞文若摇头晃脑,点着赵子冷的脑袋说道:“我也是个夫子,你受教吗?”

“我也是个学生,虽杀过很多人,但我愿听。”赵子冷躬着身,他在等虞文若把这层窗户纸彻底点破。

“听闻中土里书声琅琅,每逢悲寂之处,更是放声恸哭呐!可罪族被屠之日,人家连眼泪都不曾流一滴!”虞文若大声笑道,他是泪流满面把话说完的。

赵子冷的神色愈发狠戾,对着那边喃喃道:“早就给他等挖好坟了。”

“受教了?”

“受教了,放心去吧。”赵子冷深深鞠了一躬,这回是低着头的。

虞文若指了指梁上,很认真的说道:“老夫也是一族之长,你要把我伪装成自杀,别用刀剑加身,也不想饮杯毒酒,索性吊死在这梁上为好,如何?”

“善。”

鞍马城有贼作祟,尽诛,首恶虞文若自缢梁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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