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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是会恋旧的,就算是小孩子也不例外。

说到底,聂东来对这些年一直被他捉弄的邋遢老人,内心有着一种具体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特殊感情。

就像邋遢老人对他一样,其实就连聂东来自己都很清楚,以老人的武道实力与他那一身神鬼莫测的自身身法,想要赶在聂东来每次动手之前,将自己遍布晓心楼的作品全部收拾完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简直轻而易举。

虽然拥有这样的实力,但是老人却丝毫没有想要这么做的意思,每次都乐此不彼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重复着与聂东来这样一个孩子嬉戏玩乐,每次都在故意等待着聂东来将他那些平常视为珍宝的字幅当中最好的一部分挑走之后,还要摆出一副恶狠狠的神情,气定神闲的捡起那些眼看就要被聂东来糟蹋的空中飘絮。

其实就算是老人并没有那一身神鬼莫测的实力,他想要躲避聂东来捣乱其实根本就不难,他可以直接将自己挥笔书字的场地设在晓心楼二层甚至一层,完全没有必要每次都在众目睽睽之下研磨铺纸准备大半天时间。

不要说聂东来作为圣铉城少城主,消息耳目自然不用多说,那些都是他父亲为他积攒下来的财富。就算是圣铉城那些无所事事的公子哥们,给他这么一准备,想要不留意到他老人家又准备开始挥笔疾书了都不行,除非他们故意不想留意到他。

这也是为什么他老人家每一次书写到一半,聂东来都能着实赶赴现场的原因,不是小小的聂东来有多了不起,也不是聂东来能掐会算或是怎么滴,不过是老人想要聂东来来而已,或许在他看来,聂东来这个调皮捣蛋的孩子,早已是自己在他心中成为了他在圣铉城唯一的知己好友,又或者他一直都把聂东来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看。

具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没人知道。但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他对聂东来确实非别人可比,大抵是因为他对聂东来的这种特殊的宠溺,才导致了聂东来对他也存在着一种很奇特的感情,一直以来,连聂东来自己都不曾注意到。

至于这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大概便是小孩子对于宠溺之人的一种习惯性依赖了吧?

失去了邋遢老人的晓心楼,似乎失去了灵魂,反正在聂东来眼里,它已经不具备了往日的新奇与特殊,聂东来也同样对晓心楼顶的那口大钟失去了兴致。

往后的岁月依旧,圣铉城的钟声更是从来都没有断过,随着年龄的增长,聂东来也从别人口中得知了晓心楼顶那口大钟的名字,是叫做“催晓”!

聂东来也不晓得它为什么叫做“催晓”,或许压根就没有人知道它为什么被叫做“催晓”,人们只知道它就是叫做“催晓”,不过聂东来倒是觉得给它起名的人,很有可能是起错了名,如果叫它“催老”或许更加贴切一点。

因为每当它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就代表着旧的一天已经离开,而新的一天已经来临。

日日如一朝,朝朝如一日,从不曾间断过,圣铉城的每一个人都是在它的声音陪伴下,一天天长大,一日日老去。

自从上一次跟那所谓的“二九”和尚聊的不是很投机愉快以后,聂东来就再也没有去过晓心楼。虽然他依旧改不了抽些许时间登上圣铉城城头举目远眺的习惯,但却已经不需要母亲的陪伴了,而今的他已经修炼习惯了一个人看着远处无尽的天涯路,或是密密麻麻的山川峻岭,想象前些年一直都未曾得到准确答案的疑问。

很多时候,他的目光总是不可避免的会撞到圣铉城城头一角、自己曾无数次戏耍玩闹过的晓心楼,每每此时,他都会对着晓心楼怔怔的看上许久许久。

晓心楼那个并不像和尚的和尚,总是在有事没事的清扫着晓心楼,似乎在他眼里,邋遢老人曾经待过很长时间的这个地方,有什么特别肮脏的东西令他一刻也无法停留。

往往这个时候,聂东来总会站在城墙上,双手遮嘴当做喇叭口,迎着风,铆足了劲,很大声的扯上一嗓子,“棒槌拉胡琴嘞!”

悠扬清脆的声音,总是迎着风飘出很远很远,近乎大半个圣铉城的人都能够清楚的听见聂东来这位少城主的声音,而且他们每个人甚至都不用去多想,就知道这个圣铉城年纪轻轻的少城主肯定又在城墙之上发神经了。

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自从以前敲钟的老人走了以后,没过多久时间,聂东来就变成这幅德行了,他每次只要登上圣铉城的城墙,总会冷不丁点扯上这么一嗓子,完事之后就会蹲在城墙上,傻笑半天。

刚开始的时候,很多人都会被他这一嗓子吓一大跳,很多人自然不喜听闻,可当大家闻声赶来后又刚好看到蹲在城墙上傻笑的聂东来,于是就自顾自又回去了,那些原因想要喷爹骂娘的粗俗话语,又被他们活生生吞落下肚,只因聂东来是城主之子,不能喷不能骂。对于圣铉城的很多人来说,城主聂乘风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他们对他也只有神明一般的敬重,连带着聂东来也获益不少。

而蹲在城头的聂东来的目光却一直都盯着对面晓心楼上不停清扫地面的“二九”和尚,和尚对于聂东来这样的怀疑行为早已见怪不怪了,每当听到聂东来张狂的呐喊声以后,他就会苦笑着摇摇头。

他如何会不知道聂东来内心对他的不满?不过早在出家为僧以前,袁生的心境早就已经磨砺到如同止水了,他怎么会在乎一个小孩子对他的芥蒂与排挤呢?更何况聂东来压根不知道他如此做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从上一次聂东来兴冲冲跑到晓心楼来兴师问罪,和尚就已经看出了他由于那人的原因,对自己多有怨恨,是非曲直,又岂是一个孩童能够理解的?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聂东来十四岁那年,此前的他就是一只豢养在家的珍珠鸟,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江湖险恶。

十四岁生日刚过,聂东来就被自己的母亲带着慌慌张张离开了圣铉城,初时的他还以为是母亲想要带着他去江湖中闯荡一番,一想到多少年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聂东来兴奋极了,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询问母亲要带自己去往那里,就只是兴冲冲跟着行色匆匆的母亲离开了。

离开圣铉城以后,母亲带他来到了一处极美的山谷,山谷里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美艳极了。

对于从来都没有见过大自然如此美景的聂东来来说,这绝对是他有生以来,最开心的一刻了,娇小的他,如同一只欢快的小鸟一样,在山谷里肆意欢笑奔腾。

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身后母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母亲带着聂东来一直前往花海深处,聂东来也被山谷里漫山遍野的花朵给迷晕了眼睛,他多想就此在这里住下来,天天与花为伴,日日与花共舞。

他们在山谷深处足足等了两炷香的时间,父亲聂乘风终于踉踉跄跄地从远处穿越花海而来。在看到父亲的时候,聂东来母亲脸上的神情终于稳了下来,而聂东来却是莫名其妙脸色一慌,在他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如此狼狈过。在他的记忆中,不管多大的事,只要在父亲眼中,那不过是一笑置之的小问题,而今的他不仅行动迟缓,而且神情格外的凝重,一遍跑一遍还不忘时时都回头顾盼,似乎在他身后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在撵着他一样。

自此,他们一家三口真的在这个地方住了下来,父亲也不知从那里弄来了一些林木,在山谷深处专门开辟出来了一个院落,院落里临时搭建了一座可供他们挡风遮雨的房子,而且为了迎合聂东来迎风伴花翩飞的感觉,他还专门在院落里搭建了一桩秋千。

白天无事的时候,父亲就会推着聂东来母子二人,在山花烂漫的山谷里荡一荡秋千,也算是合了聂东来一桩孩时的童真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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