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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月上,夜渐微凉,入夜的天色格外飒爽。

寒风轻抚行人肩,如风刀霜剑,暮下行人拢袖蜷。

姑苏城的大街小巷,人们早已早早闭了屋门,点起烛火,或聚于一堂,谈笑风生;或炊烟袅袅,等待晚宴;也有为数不少的贫苦人家,轻叹惆怅。

大概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忘记屋外的凌冽寒风刺骨暮色。

只有那些无家可归的人,漫无目的游荡在姑苏城的各个角落,他们皆着单薄衣衫,冻的鼻青脸紫。

不得不说,这个世界的确没有绝对的平等,区区入暮寒风,便已冷暖自知。

各色差距,尽显无疑。

位居姑苏城正中央的城主府,同样灯火通明,这里得灯火远远要比姑苏城其他地方更加璀璨,各色各异的烛光里,倒映这这座府邸的富丽堂皇。湖泊、小桥、廊阁,一应俱全。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锦绣无比。

林震南居住的院落里,各色人影熙熙攘攘,有肩挎药箱的医师,有打点细末的下人,更有神色冷峻的护卫。

但有一点是相同的,他们每个人的脸色都很凝重,因为他们每个人都知道,傍晚城主林震南从城北回来的时候,怒气冲天。

虽然他们当中好多人根本不清楚,城主为何会发如此大的火,但是作为城主府的下人,他们行事但凭主人脸色,林震南的脸色难堪了,他们没人敢大声出气,所有人都谨小慎微,生怕触碰到林震南这个主人家的霉头。

但是,这也不能压抑住他们心中的好奇,因为在他们所有人眼中,林震南的脾气一直都是非常好的。他们当中大多数人都已经在城主府待了好些年头了,林震南在他们的心目当中,不仅仅是一名为百姓着想的好城主,更是一位体恤下属的好主人。

因为,以往每逢佳节,他都会为他们分发赏银,或者帮他们这些下人们置办家用,甚至有时候城主府的下人们在外面受到了委屈,如果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非得把是非曲直弄个明明白白不可。

而且,林震南在职这些年里,没少掏腰包帮助姑苏城那些无家可归或者家境贫困的城民们。

这就是林震南的为人,他曾自己亲口说过,自己生平最怕的不是丢掉姑苏城城主的职位,而是他在职期间,不能为姑苏城的城民们做点什么,因为他始终坚信,只有姑苏城的城民们觉得他是一城之主,那他才真正算的上是一城之主。

他,做到了,而且一直都做的很好。这也是为什么姑苏城的所有人对他心悦诚服的原因,就连姑苏城那些成名已久的老前辈们,全都对他另眼相待。

因此,在整座姑苏城,几乎从来没有人见过城主林震南动怒,他一直都很和善,也很威严。

但是这一次,他失态了,彻彻底底的失态了。大伙都看得出来,他早已乱了阵脚,不知何故。

所以,所有人都在好奇,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让这位从来都泰然自若的大人物,如此失态。

但是,他们毕竟大多都是下人,除了听从吩咐忙前忙后以外,其他的消息根本无从得知。

他们只知道,从晌午到现在,但姑苏城中凡资历深厚的医师们,全部被请进了城主府,似乎是什么人患了大病的样子。

佩戴刀剑的冷峻护卫自林震南所在的院落门口,一路分左右两拨整齐有序的排列而出,一直排到了城主府的大门口。

他们身躯笔直,目不斜视,犹如一杆标枪一般,静立在暮色寒风中,任凭寒风肆掠,眼睛都不曾眨一下,似乎在他们眼中,暮色中那冻人脊髓的寒风,根本不存在一样。

因为他们不仅仅只是看家护院的护卫那么简单,他们每个人都是行伍出身的正统军兵,他们每个人都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他们每个人都曾尝尽过人世磨难,早就铸就了一副钢铁之躯,祁寒酷暑于他们而言,早就成了小儿科。

因为在他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有着比三伏三九强大百倍的使命,他们一生,只为心中使命而活;他们一生,只为家国情怀,他人安危而活。

他们每个人,都是城主府的脊梁,是他们,撑起了城主府的安康,他们在,城主府便在;他们每个人,都是姑苏城的灵魂,是他们,铸就了姑苏城的祥和,他们在,姑苏城同在。

他们是伟大的、无私的,但却一生卑微着,因为他们永远没有宦官奸佞风光无限,他们是受人尊敬的、令人倾慕的,但却并不是让所有人都向往的,因为他们永远不能为己为亲苟且偷生。

端盆举衫的下人们,同样也顶着入夜的寒风,整整齐齐的现在林震南那座院落里,他们时不时会偷偷摸摸的向院落半开的殿宇中瞄上两眼,或者冷的蜷缩一下身子,向身旁的同伴身边挤一挤,报团御寒。

他们全部都是些平凡之躯,自然不能免俗的丢掉心中的好奇与驱逐内心的寒意。

尽管他们每个人都被冻的手脚哆嗦,但却没有一人脸上露出抱怨的神色,因为他们都曾或多或少接受过林震南的恩惠,他们虽然都是平凡之人,但最起码得知恩图报还是知晓的。

而那些挎着药箱的医师们,同样排成了一条长龙,但是他们当中,时不时都有人会从林震南院落的殿宇中进进出出,每当有一个人怀着忐忑进入的时候,就会有一人满脸落寞的走出来。

而每当有人走出来的时候,殿宇门口都会有一名身着军铠、腰配长剑的护卫向他们递上些许银两,以做酬劳。

当然,每每此时,医师当中大多数人都会一脸无奈的摇摇头,直接起身离开,并不伸手去拿这些无功而来的银两。

但是,同样也有些许人,也会点头哈腰、恬不知耻的伸手接过,那些在他们看来,纯属城主府打赏的银两。末了,还不忘昧着良心说上几句马屁话。

对于这种种,那名护卫并不做任何解释,同样也不给任何人另外的眼色。

不论是面对谁,他都不苟言笑,神情肃穆。

殿宇中,林震南一脸焦急的在地上走来走去,时不时都会抬头看一眼床榻上,一直昏迷不醒的林北夏。

而每当有一位医师进来,为林北夏诊断过以后,他都会不耐其烦的问上一句,“大夫,她怎么样?”

然后一脸希冀的看着刚刚为林北夏诊断过情况的医师,而每当医师叹气或者摇头的时候,他的脸色就会颓废一分。

因为他已经知道医师接下来要说什么了,之前已经有很多人说过同样的话了。说来说去,无非就是一句:“恕我才疏学浅,实在看不出什么因由,城主还是另请高明吧!”

在这短短不到半日的时间里,这句话,他已经听说了无数遍,听到他的耳朵都已经快要起老茧了。

于是乎,每当有人进来替林北夏诊断完情况以后,叹气或者摇头的时候,他都会压住自己心中的怒火,赶紧摇摇手,示意他先行离开。

因为他怕听他们说多了,他真的会失去耐心,压抑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想要亲自问候一遍,他们到底是怎么学医的?为何每个人都学的狗屁不懂,而且还能在姑苏城备受尊敬?

原本晌午林震南带着林北夏回来的时候,她虽然伤势不轻,可却呼吸平稳,活脱脱一幅睡着了的样子,应当是没有什么大碍。

因此,林震南以为以他自己的实力,替她运功疗伤以后,她很快就会苏醒过来。

于是,他把林北夏带进城主府以后,就立马开始着手替她运功疗伤。可谁曾想,他不替林北夏运功疗伤倒还好,反倒是替她运功疗伤以后,她居然开始咳血不止,而且气息也越来越弱。

这可把林震南给吓坏了,他连忙命人把全城资历深厚的医师给请了过来,想让他们诊断一下,林北夏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鉴于安全起见,他还让城主府的全部军兵出动,一步一岗的盯梢。毕竟,重伤林北夏的凶手到目前为止还杳无音讯,他不得不防。

可谁曾想,这些姑苏城资历深厚的医师们,一个个全都是纸糊的老虎,中看不中用,诊断了半天,结果连个屁都没有查出来。

林震南心中简直对他们失望透顶了。

殿宇中,除了林北夏、林震南和进进出出的医师以外,床榻边缘还站着一人,是一位佝偻着背、满脸褶皱的老妇人。

她一直都站在床榻边缘,眼睛死死的盯着林北夏的脸,瞧个不停,浑浊的眸子里时不时都会闪过一丝异色。

刚送走一位医师,林震南就迫不及待的问老妇人,“蝉姨,您看这都是些什么庸医啊?他们根本连您都不如么,咱们姑苏城难道真的连一个像样一点的医师都没有吗?”

老妇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你以为寻常百姓家的痼疾都像这般难缠呀?要真是如此的话,那些皮毛医者还不早都饿死了?”

“那您老倒是赶紧想想办法呀,这样下去北夏的性命还能保得住吗?”

林震南也知道她说的在理,他自己也是头一回遇到如此奇特的事情,可是一个人一旦心乱了,考虑任何问题都会出现短见。

随即,他又抱怨道:“再说了,您老不是也学过些许医理的吗?为何偏偏要找别人呢?难道就连您老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吗?”

“你懂什么?”

老妇人瞪了他一眼,“医不自医的道理你听没听说过?”

林震南脸色一垮,小声嘀咕道:“什么医不自医的,还不都是些骗人的鬼话,说白了不就是功夫没学到家而已吗?”

医道一途,的确流传有医不自医的说法,有些人将其信以为真,作茧自缚,不过有些人却对此不屑一顾,就好比林震南,他始终觉得,这不过是那些医理浅薄之人,为自己找了一个荒唐的借口罢了。

因为,他始终相信,医道跟武道如出一辙,小医治痼疾,大医掌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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