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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二十年秋天当真是多事之秋,首先爆发的灭元之战刚刚开打,西南的杨应龙便趁势举兵造反,紧接着东南赋税重地又出现了漕军哗变暴动。

而接下来,三个方向上的战况都谈不上理想。先是伐元的几路大军走了好远都没找到图们大军的去向,甚至整个察哈尔部近四十万人全部不知所踪。

本来察哈尔部的大队伍是可以找的,不可能没有任何蛛丝马迹,但大军出征在外的主要任务毕竟是找到察哈尔军主力决战,因此各部人马都只能以此为目的来继续作战。

然而这个目标实际上也没能实现,在方圆千里这么大的范围内,察哈尔骑兵完全可以依靠高机动性从几路大军的缝隙之间来去自如,最终明军还是让察哈尔部金蝉脱壳,成功溜走。

唯一的战果大概就是收复了失地,将包括察哈尔汗庭察罕浩特在内的广大左翼蒙古草原全盘接收。这个战果如果单从“开疆拓土”来论,那几乎可以称之为盖世奇功——开疆拓土的面积相当于北直隶与山西之和。考虑到对手还是大明从建国至今一直以来的头号大敌蒙古,这功劳不给个国公都说不过去了。

然而,大明朝廷并非傻鸟开会,蒙古人的地盘和大明的地盘是两回事。人家又不是种田的,今天走了明天就能回来,草原依然是那个草原。中原相争可以割了对方的谷子小麦,但对于蒙古人,你能把他们怎样,割完大草原吗?

别看玩笑了,就算烧荒都烧不干净,没听说过“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么?人家不走的时候,你跑过来烧一把野火,那倒还能让他们的马匹牛羊今年秋天难以长膘。可现在人家摆明了今年不在这儿牧秋,这把火烧完等到明年开春,由于无机养分的滋润,草地没准生得比以往更好了。

而且这个道理并不难懂,虽然明人不知道无机养分是个什么玩意儿,但相似的道理但凡是个种田的都明白。在没有化肥的时代,很多农民都会把水稻等农作物的桔梗烧掉用于肥田,这就是个不能更普通的常识,前世高务实小时候在农村见得多了,这一世在新郑、在广西都一样见过无数。

所以,只要察哈尔大军未被歼灭,这场仗就不算完。哪怕现在朝廷得到的最新消息表明图们汗可能跑去了土默特,原先的“察哈尔草场”被官军全面占据,那也算不得什么切切实实的胜利。

不过,朝廷虽然懂得这个道理,但似乎有很多人并不懂。比如京师的多家报刊都登出了头版甚至号外,大肆宣扬官军已经彻底占据左翼蒙古草原,已经将残元逼入死角,不得已跑去了大明金国——也就是土默特辖区。

按照他们的说法,这波啊,这波是察哈尔不得已要和土默特拼个你死我活了,大明虽然是土默特的宗主国,但完全可以坐山观虎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这些报刊当然不是真这么幼稚,这么做只是因为他们背后的资本集团就是海贸同盟,甚至就是京华本身。所谓屁股决定脑袋,那当然是能吹一定要吹,不能吹创造条件也要吹。

这样一来,寻常京师百姓不知其中原委,真以为塞北形势一片大好。尤其是当他们听说辽东军萧如薰部甚至无需参与追击,而是返回了察罕浩特驻防之后,更是引得不少京师民众在家门口放起了鞭炮以示庆祝。

这样的情况也被东厂报告给了宫里的皇帝陛下,朱翊钧听说后倒很沉着,不喜不忧地想了想,道:“虽未全胜,毕竟攻占察罕浩特确系事实,百姓欢庆也在情理之中,朕不必干涉。”

皇帝有这样的态度并不奇怪,毕竟这场仗本就是他中兴大明理念下的产物,现在虽然这场仗远远谈不上打完,但民众支持总比反对好得多。毕竟,这在无形中也是为他增添威望,他没有理由反对庆祝。

然而心学派方面对此就很紧张了,漕军暴动这么大的事,居然都没让皇帝停止支持高务实的伐元之战,更别提将他召回,这显然不符合心学派的利益。如今京师百姓又被报刊忽悠得以为胜利在望,这就无形中给所有人定格了一个思维框架。

什么思维框架?这框架就是:大明伐元马上就要大获全胜了,谁在这个时候唱反调,那一定是卖国贼。

这显然令心学派官员都有些难堪,因为自从漕军暴动以来,在朝廷里鼓吹“攘外必先安内”的官员几乎都是心学派的人。这些人一直主张应该把伐元之事暂且按下,先把东南的漕军暴动和西南的播州之乱平定下来,等内部无事再去灭元不迟,此所谓“处中国而治万邦”是也。

然而京师百姓现在这样一搞,心学派方面就很被动了。原本他们这些所谓“道德实学”派的官员之所以能在朝廷立足,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有不小的舆论支持——甭管这些舆论是怎么来的,反正是有的。

可是事到如今,京师百姓都相信了伐元之战胜利在望,谁在这时候跳出来反对,让覆灭残元功亏一篑,那必然成为大明的罪人、天下的罪人,走到哪儿都得被人戳脊梁骨,这就太糟糕了。

至于说现在这个战局到底算不算“胜利在望”,心学派的衮衮诸公偏偏没几个懂军事的,内部反而出现了一些争执。

一部分官员认为此战获胜已经板上钉钉,与其现在跳出来反对继续进攻,还不如接受这一现实,想想看如何在接下来的交锋中避免遭到得势的实学派强力打压。

另一部分官员则坚持认为现在的战局根本算不上什么胜利在望,高务实现在虽然看似占据了整个察哈尔部广大草原,但只要察哈尔人和察哈尔大军没有多少损失,他们仍然可能在任何时间卷土重来。

这些官员之中甚至有人认为,眼下的局面虽然看似官军逼得察哈尔人连“祖地”都不得不放弃掉了,但察哈尔大军进入土默特这件事,接下去恐怕未必就是官军和土默特军联合将其绞杀这样简单,其中还有很大的变数。

有人认为,土默特虽然号称强盛,但作为顺义王最为核心的主力西哨不仅去年就损失了不少人马,此番又被调集了大部随着麻贵北上外喀尔喀,这就意味着此刻土默特内部是相对比较空虚的。

土默特号称麾下有十万铁骑,但这个说法原本就有水分,十万铁骑实际上是包含了他们以往能够调动的鄂尔多斯万户麾下在内。

鄂尔多斯万户在西北之乱时因为帮助哱拜,被高务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挫败,损失了一些人马,现在整体实力不如以往,总数或许能有三万余骑。

土默特去年也损失了一些,自身能保持的兵力大概六万多,已经和察哈尔本部人马区别不大。这一次高务实对他们的调动是土默特出兵四万,鄂尔多斯出兵两万,那就意味着在广大的土默特本部领地上现在只有两万左右的兵力,可谓异常空虚。

如此一来,察哈尔本部进入土默特,某种程度上可以看做以集中起来的六万大军攻打兵力相对分散的两万土默特军,只要能够做到速战速决,不仅所谓夹击绞杀根本不可能实现,土默特反倒可能面临大祸。

据此,这些心学派官员认为,眼下的关键就在于高务实这边西进的速度是否够快。如果他手下的大军追杀够快,那么察哈尔放弃察罕浩特直奔土默特之举就可能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丢了祖地和马场,而且也没能削弱土默特,不久之后恐怕就真的要被联合绞杀了。

反之,如果高务实挥军西进不够迅速,察哈尔击破土默特留守的两万人——尤其是如果能够攻破归化城,那么图们丢失察罕浩特的损失极有可能在富庶的土默特找补回来。

至于接下去的战况如何,这个暂时倒不好说,但无论如何,只要图们能在归化“饱餐一顿”,接下去的战况就还有的看。同时,一旦土默特出现丢失归化这样的巨大损失,不仅土默特对于朝廷可能离心离德,对于一手执掌此战大权的高务实而言,也是威望上的巨大打击,很可能影响将来的很多事。

实学派能够执掌朝廷实权二十余年,先帝对高拱的信任只是基础,俺答封贡的成功和漠南大战的胜利无疑才是真正的两大支柱。

俺答封贡的成功奠定了高拱、郭朴、张四维这三任实学派首辅的政治地位,漠南大战的胜利则是高务实能够顺利接掌实学派实权的威望基础。

这两件事无论哪一件都和土默特有关,因此反过来看,土默特如果出现问题,尤其是其政治立场一旦出现反复,那么高务实的权威和名望都会受到严重动摇。

高务实并没有一统实学派,相信一旦出现这样的威名动摇,许国和沈鲤绝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到时候他们实学派内乱,我心学派难道就不能趁机浑水摸鱼?不说能一举扳倒这位皇帝陛下的同窗,但从他身上撕下几块肉来,总该问题不大吧?

经过一番争论,这一派说法逐渐占到了上风,因此话题渐渐转向“如何让高务实进军变慢”上来。

让前线军队行军速度变慢或者干脆停止前进,除了请皇帝下旨这个基本不可能实现的手段之外,最简单的方法当然是在给养方面动动手脚。

可惜,这事儿目前对心学派而言还真是异常棘手。毕竟高务实自己就是户部尚书,后方是否缺粮这种事,他可比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心学派官员们清楚多了,根本不可能忽悠过去。

如果换做以往,心学派还有个办法可以想,那就是通过工部想办法——工部很多时候是要负责协助军粮输送的。虽然此事的正管是兵部,但工部因为可能会管着很多民夫,所以也能在其中搞些名堂。

这其中最简单的一种办法,就是故意引发民夫反感,甚至激起骚动,继而自然就能导致补给中断。

然而高务实早有防备,这次运送粮食根本没让工部协助,长城以内的军粮输送任务直接交给了勋贵们控制的生产建设兵团负责,工部插不上手。

至于长城以外,那可真是不提也罢,因为这一部分是京华商社接了任务——心学派的手要是都能伸进京华商社,那高务实手底下的力量可就真是彻底成了漏勺,哪还值得诸位君子如此大费周章,动不动就被搞得头脑发胀?

事情到了这一步,好不容易大家达成了共识,结果却在如何实施上卡了壳。心学诸公即便嘴上不肯承认,心里也不免有些发凉:高务实这竖子,防备着实森严。

然而,不管高务实的防备如何森严,事到如今总得想个法子出来才行,否则一旦图们大军还未攻下归化便被他追上,那整个伐元之战想必就算是了结了——哪怕心学诸公也不认为图们能够反杀——届时可就真是悔之晚矣。

整个花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饶是与会诸公平素都自诩高才多智,但面对将一切相关事务一手包办的高务实,他们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实在想不到什么妙计。

申时行的长处从来不在什么奇思妙策,他的特长除了读书考试之外,主要在于八面玲珑的手腕,这更多的是人际方面的能力,素以协调能力出众著称,此时只能环顾众人,希望在场诸君能够提出什么好的建议来。

然而他环顾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没人吭声,一个个不是愁眉苦脸就是唉声叹气,全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半点精气神都看不到。

到最后,还是王锡爵站了出来,用低沉到近乎沙哑的声音道:“要说法子呢,本阁部这里倒是勉强有一个,就是不知诸位能否牺牲得起一位……制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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