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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魏长磐亲眼所见武二郎身手远超他们早前预料,然而这位前任晋州州军北大营偏将依旧固执己见。不论是年岁还是阅历都远逊后者的魏长磐也不便多说些什么,胸腔内那没来由的一阵心悸让他隐隐有些不安,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重新攀援上山时满脑子都是苏祁连先前的希冀目光和勉励言语。既然他们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为何不干脆再咬牙把最后一小段路程走完?行百里者半九十,对于后者最后这些言语他是深以为然的。

小心翼翼抹去下山痕迹的魏长磐闲庭信步走回山上住处时正巧与那赵猴儿迎面迎面撞见,许是与他这位五当家的搭上线的缘故,连带着这位大喽啰的地位在山上也水涨船高,成了有几号的小头目,拦人盘问时也更添几分底气。

自认因祸得福的赵猴儿对魏长磐自然是感激涕零,小头目位置听着有些磕碜,可摆脱了大喽啰身份的赵猴儿从此与山上其他头目平起平坐,得了银子也不必再去孝敬,如此一来便不必再月月犯愁给闺女抓药的事,教他怎能不欢喜。

“五当家的出来赏夜景?咱们小垚山别的不说,景致那是一等一的动人,要不小的带五当家去山上四下转转?”一身簇新衣裳打着竹篾灯笼的赵猴儿拍着胸脯道,“用读书人的话怎么说来着?咱没多少学问说不出来....反正是真他娘的好。”

被魏长磐婉拒后的赵猴儿也不泄气,打着灯笼将硬是把他送到山上偏殿住处所在才心满意足离去。

赵猴儿没上过书塾,斗大的字儿还不认识一箩筐底。然而实实在在受了人家的恩惠,虽说人嘴上没说什么,可咱也总得做些什么不是?

嘴里哼着小曲儿的赵猴儿继续打着灯笼巡山,这竹篾的灯笼到底要比那桐油火把好使,不会时刻留神有火星子落下来烧坏他这身才从山下过路人身上扒拉下来的新衣裳,那厮瞧着穿戴挺人模狗样,可身上不过十几两散碎银子....

原本心情闲适散漫的赵猴儿骤然瞪大了眼珠子,半山腰上那珠串似的火光,少说也有半百数目,是官府终于按捺不住想夜袭小垚山?还是那武威镖局来人报复?赵猴儿来不及细想就要撒丫子掉头回去示警,他这身板儿打灯笼巡山还凑活,上阵厮杀的事,还是交与那些有武艺傍身的....

“不用这么着急忙慌回去,半山腰上那么多明哨暗哨不是瞎子,动脑子想想,敢半夜这么明目张胆上山的会是官府中人?”

江北坡拍拍赵猴儿肩膀让他镇定下来,轻笑道:“是咱们小垚山三当家和四当家回来喽,看样子大王交代的事应该是办妥了,到时免不了又要杀猪宰羊,前些日子才为五当家的接风洗尘,你们口福倒是不浅。”

听得师爷此语的赵猴儿定睛远眺而去,不多时便望清楚了渐近的那些打着火把的山上弟兄,几乎人人身旁都有匹驮载货物的辕马,有些马匹身后还拴着绳,绳的另一头绑缚在被蒙住双眼的人手上,那些衣衫褴褛的人身上多带着伤,时不时就要被小垚山的喽啰们拳打脚踢一番。

山上队伍中当头的两人相貌迥异,一人身材敦实五官粗犷可怖,倒是与坊间传闻穷凶极恶的盗匪模样有八九分神似形似,另一人却生得一副教小垚山所有汉子都自惭形秽的皮囊,想必就算是跑闹事大街上说自个儿是小垚山大王都未必有几人会信,说不准还会有俊俏娘子笑这位公子哥言语风趣哩。

不过那些个俊俏娘子若是知晓了这位小垚山五当家当年采花无数的事迹,约莫落荒而逃还来不及,哪里还有调笑一二的胆子。

叶辰凉慢摇桃花扇优哉游哉踱步缓行,儒衫广袖迎风飘摇好不风流,近旁那身材敦实的汉子想着早回山一刻是一刻,见状颇有些不满之色,奈何他这四当家的排行尚在这娘娘腔之后,只得压下心头火气出声提醒:

“先前为了躲避官府追剿日夜兼程,如今上了自家山头,早些时候见着大王总也是好的。”

“都到了自家地界,何必再像先前那般仓皇狼狈?”叶辰凉不以为意,却还不忘在言语间刺刺这愚鲁不堪的汉子,“此番生擒下大王指名道姓要等到那人自然是大功一件,可老四你也不必这么着急回去领赏才是。”

被叶辰凉噎了一句的敦实汉子冷哼一声不再言语,他脾性与这娘娘腔不对路子,可对这人那打穴本事,他也只能捏着鼻子道一声好,若不是先前他两次出手制住了那要搏命的镖头,能否将其生擒还是个未知数。

“有劳二位和山上弟兄冒奇险走这么一遭,大王这几日与江某提起时颇有些过意不去,估摸着近几日就 能回山,所以一直命伙房预备着好酒好肉,就等着设宴接风洗尘。”

叶辰凉与那敦实汉子见江北坡深夜在此相迎都有些意外,毕竟以后者在山上的座次尚且在他二人之前,断然不必夜半于此守候相迎的江师爷现身于此,让气性相悖的二人意外之余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对于山上那些粗鄙饭食不屑一顾的叶辰凉于江北坡略作一揖,算是对后者深夜在此相候的一点表示,敦实汉子不善言辞,这点人情世故却还算晓得,却不愿效仿那娘娘腔作揖,对那位江师爷亦是一抱拳。

江北坡坦然受之。

“虽说是多此一问,可有些话江某还是不得不说,大王指名道姓要生擒的那人....”

二人都听出了这话中咬得分外重的生擒二字,然而敦实汉子至今仍有些不明所以,分明就是个伍和镖局的镖头,为何要兴师动众差派他与叶辰凉二人将其擒下,还千叮咛万嘱咐说是要活的,姓叶的不善近身厮杀,累得他身上多了两道伤痕。

早先也在卧牛山附近一座山头自立为王的叶辰凉当时就在华府,自然知晓其中内幕,只是不屑告知这愚鲁莽夫而已。

叶辰凉因其采花贼身份在大尧东南数州江湖俱都声名狼藉,数年前逼不得已才在那座山头捏着鼻子当个大王,与其说是大王,在他眼中倒不如说是管那几百号人吃喝拉撒的老妈子,哪里有他只身一人时的潇洒自如。这位风流浪荡子本身就是不善经营,加之他在那座山头上属于甩手掌柜的角色,那几百号喽啰被官府剿灭也就是时候早晚而已。

舍弃了那座山头上几百号人命仅逃得他一人的叶辰凉至今心中仍有些愧疚,那座山头上的喽啰虽说都是些不堪大用的乡野村夫,可对他本人都是忠心耿耿无可挑剔,许多人头一次向他这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的大王请教写字,学的不是自个儿的名字怎么写,而是他这位大王的。

就连下山拐骗良家时做那英雄救美的戏,要样貌凶神恶煞的来演那淫贼,他本人则在恰当时机挺身而出三下五除二便将那淫贼打得落荒而逃,美人芳心还不是手到擒来?随着年岁增长近些年又颠沛流离,已不能全然凭籍那副大不如前的皮囊当采花贼的叶辰凉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未曾想接连数次,除了有次打大户人家小姐身边护院竟是三层楼武夫的,把那才出言调戏的山上喽啰打得筋骨寸断,都给他不费吹灰之力得手。

那只身一人逃得轻而易举,可那座山头几百号喽啰,在官兵面前作鸟兽散,大半都被逮到菜市口刑台上剁了脑袋,其中有些人还被冠以淫贼的罪状,倒当真是冤枉了。

他当时就在菜市口围观斩首的熙攘中,打穴与轻身功夫上乘的叶辰凉不是没动过劫法场的念头,可重兵拱卫的的法场上足要砍几十号人的脑袋,他只身一人,就算豁出命去救又能救几个回来,救的又该是哪几个?

去去去,你们这些连自个儿名字都不明白怎么写的,学本大王的名字怎么写干嘛?

前些日子照大王写的那张方子给俺老娘抓了药,老娘说好多啦,叫俺来求大王的名字,她好在山下替大王求平安。

不过是张胡乱写的方子,未必能治好你老娘的病,别着急忙慌感恩戴德,万一你老娘出个什么三长两短,还不得拿着名字咒死我?

小的哪里敢,大王待我们这些弟兄平日里的好都记着呐,俺老娘的病城里郎中都说是治不好的,眼下多活一天都是赚的,哪里有怨恨大王的道理....

就是这个他哪天突发奇想起了怜悯之心的山上喽啰,被押上断头台的时候没来由地在人群中寻见了叶辰凉的眼睛,四目相对时后者原本已经做好了撒丫子跑路的准备,可那遍体鳞伤的喽啰不过是咧嘴一笑,还半扭过脑袋来冲一旁那刽子手嚷嚷,下刀快些,俺好早些下去陪俺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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