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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得客店内一直隐而不发的松峰山埋伏出声,陈十仅用不到一个瞬刹便用自己所体悟独到气机牵引手段,锁死了那耐不住性子出声的那女子,而后弓张如满月,出手便是他在边军时赖以成名的三连珠,可于八十步外接连贯穿三只黄雀头颅而不损雀身。

原本在军伍中被用于应对重骑三重铁铠的透甲箭整箭比起寻常箭矢来要重两成,这也是陈十特意选了这张六石牛筋大弓的缘由,步战开六石弓马站开四石弓,这已是陈十使出连珠箭时所能开的最硬强弓,也就是陈十这等在边军校尉中也屈指可数的卓然臂力,才能用这寻常武夫拉开都吃力的六石弓射出他自己铸造锻打用以伤及武夫体魄的透甲箭。

箭头后有四须,两旁刻有深槽,脊有倒刺,内里中空藏毒。锻打一支形制如此繁复须得在打破武夫傍身体魄后还能造成足够杀伤的箭,陈十为此没少耗费心思,带烟雨楼子弟们东躲西藏的同时寻觅了一处偏僻铁匠铺,耗费数日之功才打出不足三十支透甲箭来,杨木箭杆雕翎羽,一箭一两银,历来都是军中神射才配有寥寥无几,多用来招呼战阵上那些个百人敌千人敌的盖世猛将。

出手便是三箭连珠透甲箭的陈十并没听见所希望的声响,起初两箭约莫都被客店中人以刀剑之类的兵刃挑拨开,而连许多四层楼武夫都难应付的第三箭似乎落在了空处。

陈十似乎没什么意外,只是有些可惜那眨眼功夫便丢出去的三两银子,不过这许些可惜依旧不妨碍陈十再度搭箭挽弓。

弓如满月箭似流星。

又是精气神皆是十分满的三连珠,这次陈十不再试图以气机锁定客店中那女子确切位置,而是在一小块模糊大概区域内射出品字形的三箭,首箭未中末箭便已在半空中,三箭几乎同时透过客店那木制屋墙,炸开了三个拳头大小的窟窿。

陈十从后背胡禄囊中再度抽出三支箭来,两支寻常箭矢一支透甲箭。接连两次精气神攀升至顶点的连珠箭抽掉了他大半的气力,毕竟是有些上了年岁,不复当年接连几昼夜都在马背上辗转厮杀丝毫不绝疲惫的时候,他也只得吝惜到在这虚引弓而不发的时候调息,要知道他并未生出武夫气机,体力回复起来远不如那些能以武夫气机在体内运转小周天的四层楼武夫,可眼下局面又怎能让他于一旁安坐。

第二拨三连珠终于建功,不过看客店中中箭那厮一声不吭便又隐蔽了身形,应该受伤不重,约莫寻到了一处厚实墙壁后躲藏,让陈十再难确定她位置所在,除非有架床子弩在此,不然凭籍手中牛筋弓即便能射穿数层板壁,依旧不能对那厮造成丝毫损伤。

眼见那客店屋舍中女子退缩回去不再冒头,陈十也便分出了小半心神牵挂院中烟雨楼与松峰山众人的厮杀。

已是不共戴天的烟雨楼松峰山双方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不多时地上便躺了七八人,烟雨楼松峰山各半。

汪奇正手中长剑格住一名烟雨楼子弟重伤搏命挥出的全力一刀,而后欺身而近短剑在那人脖颈上划过,便不再回头去看身后那颓然倒下时还试图以手捂住伤口的对手,喘息稍定后便开始寻觅下一人。

烟雨楼赵大疤瘌恰好也以手中刀斩断了一名与汪奇正同车外山弟子配剑,而后干脆利落一刀将那人胳膊连同半边身子一同劈开,而后被喷溅得满面血污。

二人眼神相对,都没有丝毫畏惧退缩,握剑提刀奔走相近。

场面上其实烟雨楼还大体占优些,许多烟雨楼子弟纵然与敌厮杀时处于下风,可那般搏命的打法还是令许多松峰山弟子无所适从,松峰山教授的精妙剑招中颇多都是针对烟雨楼内武学,按理本该不至于陷入而今这般艰辛的局面,可偏生就是被悍不畏死的烟雨楼子弟扳回一城。

一名松峰山外山弟子咬牙就要使出剑招中压箱两剑,与他面对那烟雨楼子弟眼见第一剑便避无可避,干脆迎剑而上,任凭那剑刺入肚肠,一手握住没入腹中的半截剑身不让面前松峰山弟子拔剑,而后另一手挥刀砍去他头颅,而后也如何不处置腹间伤势,一刀斩断那兀自在晃荡在外的半截剑身,从外衣上扯下一块布来塞在嘴里,而后便咬牙加入另一处胶着战团。

哪里有什么风花雪月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哪里有什么切磋试手点到即止互留颜面,这才是与常人眼中那光鲜亮丽江湖在阴影处的另一面,哪里有雪,有的都是血。

胡惟雍于心中已经问候过陈十祖宗十八代的时候,才终于等到那姗姗来迟的连珠三箭,霎时间便打乱了原本配合紧密的三人阵脚,让他得以出刀伤了其中一人握剑手臂,如此一来不说扭转乾坤,至少还能多支撑些时候。他这处战局在整座院内最为紧要,若非是他以一人之力牵制住三名松峰山四层楼武夫,这三人一旦投身院内其余战局,那不消一盏茶功夫他们便得落败,

就算是宗门覆灭后势力大不如前,烟雨楼也不该寒酸到连四层楼武夫都拿不出几人,只是滮湖那夜的血色还有江州宿州交界处的野河道葬送了烟雨楼太多的精锐中坚,大多堂主舵主都成了烟雨楼的殉葬,像胡惟雍这般得以幸免于难的堂主,原在烟雨楼内身手甚至排不进前二十,而今竟成了能力挽狂澜的人物。

眼下这些松峰山弟子就须得他们使出浑身解数去应对,要知道其中大部还都是松峰山那什么外山弟子,要知道还要那不满百人却几乎人人都生出武夫气机的松峰山内山,陈十的弓箭之术虽说能弥补本身武道境界的略微不足,弓下曾经生出武夫气机的亡魂一只手也数不过来,可这许多的松峰山内山弟子,教他一人如何射得过来。

“风紧扯呼!”陈十放声高呼。

在院内厮杀的松峰山弟子听闻陈十这句言语后都有些不明所以,这些松峰山弟子多终日与山上勤而不懈于武道一途,不然指不定什么时候年岁稍长便有被放逐下山绝于武道的可能,故而与沾染江湖气更多的烟雨楼子弟相较文气更多,却也少了些须得在江湖中厮混过才能知晓的学问。

不多时院内松峰山弟子讶异发现,原本与他们厮杀的烟雨楼子弟竟是悄无声息缓缓挪向了院门,如此一来烟雨楼诸多子弟阵型紧密,并肩而战时照应便捷,退走时也不必太过担心无人掩护后背。一句寻常山上盗匪贼寇惯用的黑话,便试出了这些松峰山弟子不知江湖深浅,值当。

烟雨楼众人且战且退,原本按兵不动的十人此时人手两架三连弩,顷刻间便将原本步步紧逼的松峰山弟子压制,虽说远不如大尧军伍制式硬弩来得威力十足,可那霎时间抛洒出的箭雨任凭谁见了都有些发憷,更何况是院中许多都未曾见过大阵仗厮杀场面的松峰山外山弟子?即便有汪奇正大吼喝令挥剑阻隔箭矢即可不许后退半步的号令,可怜惜自个儿身家性命的许多外山弟子还是都回撤去寻能挡飞矢的遮蔽。

“一群废物!”汪奇正手中长短剑上下翻飞挡去三四支在他看来疲软无力的连弩短矢,眼睁睁看着方才还想争功的几名外山同门抱头鼠窜去寻掩护,不由勃然大怒道,“放走了烟雨楼余孽,我们还有何颜面回松峰山见山主!”

“还是先顾好你自个儿吧。”赵大疤瘌狞笑着挥出大力一刀,险些让仓促应对的汪奇正短剑脱手,却不去强占这一招两式的上风,提刀转身撒丫子跑路的同时还不忘偏过脑袋讥讽出声,“松峰山的孙子们都好生把你们那座山头洒扫干净,爷爷我指不定哪天就要来你们山门屙屎拉尿!”

“你!”汪奇正目眦尽裂,才想上前却被陈十一箭逼得停下脚步,而后又被身后一人拉住,竟只得在受辱后眼睁睁望着这些烟雨楼余孽离去。

以弩箭激射遏住松峰山弟子意欲追击脚步的烟雨楼子弟们呼啸而去时还不忘大声身后松峰山弟子,什么最能恶心人便都捡来说,气得前者七窍生烟,才想哪怕挨上一箭也要赶上去撕了这些人嘴巴时,却听得身畔有人冷声道:

“不必去追,内山弟子与山上弩手队伍首次联袂下山,三十几人,拿来热热手,再好不过。”

“可他们方才还对本门出言不逊,理应由我们这些人将其拿下....”松峰山外山弟子中有人愤愤不平道,却全然没注意到身旁众人惶恐眼神“这些烟雨楼余孽端的狡猾,暗地里还藏了十人,不然哪儿能由着他们逃了去....哎呦!”

那人话音未落,便被人一掌打翻在地,碎牙和血,哀嚎不止。

“聒噪。”

方才出手快到汪奇正都未曾看清,挥出那一掌的扈从恭敬回到漠然说出此语的那人身后。

开口者乃松峰山山主高旭。

山主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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