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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没有半点见停的意思,华府中喊杀声也未止。

“这河清郡城内偌大的动静,官府怎么不管。”年纪轻些的镖师一抖胳膊,振去刀上雨水,说道。

“衙门里头现在坐堂的就只有十几人,多的人钱粮都发不出来,又没几人有硬功夫傍身,哪个敢来救?”年长镖师一手握刀,一手捏了把弹弓,腰间牛皮袋子中装着数十枚铁弹丸。

“咱们挡不挡得住?”年轻镖师掌心摩挲着刀柄上缠的布条,浸透了雨,稍微用力便能挤出水来。

“挡得住要挡,挡不住也得挡。”老镖师恶狠狠啐了一口唾沫,“伍和镖局的招牌,可不能砸在这儿。”

就是不知前头打得如何了。

张八顺想过数十种卧牛山山贼闯华府的法子,便是连挖掘地道、混进道贺人群中、装作喜宴戏班子的路数都一同想了进去,却未曾想过武二郎竟是会以这等近乎嚣张跋扈的姿态,从中门大摇大摆走进华府。

一炷香的功夫前,几宿没睡好觉的华府门房困得不行,才要眯眼休憩一会儿,便听得大街上有锣鼓捶打滴滴答答不休,揉着惺忪睡眼望向大街远处尽头,见着像是有队迎亲的人马过来忙擦擦嘴角口水迎上去。

大户人家门房,往往家中产业比起寻常富户来也不少了去,除去客人上门求主家办事递来的打点银子以外,还有便是这前后大小事伺候停当的赏银,零零散散累加起来数额相当可观,更何况今日是府上小姐出嫁,新郎官儿又是城北孙家公子,想必出手定然阔绰。

这孙家迎亲的队伍,怎地看起来这般磕碜?待到那些人马走近了些,那老眼昏花的门房才瞧见,那动静煞是热闹的队伍,其实不过稀稀落落二三十人,与他料想中连绵不绝的迎亲队伍大相径庭,不过到底还是华府姑爷,他可不敢在这节骨眼上再伸手要银子,不然这在华府油水颇丰的门房职位为这丢了,可是大不值得。

于是乎当这吹打班子前在华府中门还有数十步远时,华府门房早早便将华府中门大开,还跟伍和镖局两个镖师说了,是来接亲的城北孙家人,把身上刀剑都藏好些,莫要惊扰了来结亲的华府姑爷。

胖大管事一听了门房火急火燎传来的言语,狐疑道:“孙家不是说了人马稍有耽搁,得迟半个时辰才到....”

“敌袭!敌袭!敌——!”华府中门传来伍和镖局镖师的凄厉吼声,连着三声喊叫,最后一声戛然而止,那两名镖师多半是凶多吉少。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华府管事与门房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走吧,找个安全隐蔽的地儿藏着,或是跑得越远越好,你们在这儿,没用了。”胖大管事身后传来淡漠的言语,他回头望去,张八顺正了正衣冠,手中是华府主人收藏的宝刀,“卧牛山的人已经进了华府,可怜了那我那两个镖局的弟兄。”

张八顺赶到华府前院时,孙家那名四层楼武夫已与武二郎战在一处,大尧江湖草莽,往往都少件趁手兵刃,故而武二郎手上那柄任阳谷县都头时的佩刀,已是山上大王中罕见的好兵刃,实在没趁手兵刃的,不是拿根大棒钉些铁钉棱角,就是拿块顽铁打两把锤斧之流的兵刃,打的就是个以力压人,功夫再高,三下撂倒,打家劫舍,拦路收钱,都是上上之选。

然而再看那孙家四层楼武夫汉子手中那柄宝刀,武二郎手中那柄都头制式的刀立马成了砍柴剁肉的货色,与前者相击不过数下,锋刃上便有缺口出现,不得已,这位卧牛山二当家的刀走轻灵,不与那孙家武夫正面磕碰。

张八顺将那柄在华府所藏数十名刀古道宝刀中,锋锐能排见前三甲,所值更是不菲,张八顺听着那个数目的时候险些没打个踉跄,而华府主人华安却仍是不以为意,挥手便让他拿了去,还允诺下来,只要伍和镖局这次能保住他女儿,这柄刀,从此便是他张八顺的私人物件。

这名伍和镖局的老资历镖头调整了气息,拔刀出鞘的瞬间有寒光乍现,约莫也便是这柄被命名为小霜的因由?

他心中有些不安,华府所展露出来的财力远超他之前的预想,按镖局的消息和他之前的判断,这河清郡华家撑死了也便是一郡首富的财力,而今看来,所谓一郡首富身家,估计也就抵得上这华老爷产业零头而已,一州之地首富估摸着才差不离。一州

靠着粮食买卖做到一州首富?有,大尧更南的几州还有些可能,但绝不会是多山地少良田的宿州!

现在想这些已经迟了。

带着伍和镖局的兄弟趟了这趟浑水,已经搭进去两条人命。

只能等事了后,再去找这华府主人问个究竟。张八顺心中打定主意,便摈弃了其余杂念,持刀并不急于加入战团,而是于一旁寻觅时机。

也是一声簇新衣裳打扮的武二郎打了个唿哨,华府外迎亲的二三十人也都从各处摸出兵刃来杀进华府,孙家派来的差役率先顶上前去,好一番混战厮杀。

大喜的日子,华府门前终还是见血了。

卧牛山山上的这二三十余喽啰身手也是不弱,能与孙家差役战个旗鼓相当,直至伍和镖局人手赶来前还不落下风,可伍和镖局十余名二层楼武夫一加入战团,卧牛山喽啰们便有些支撑不住的溃退趋势。

雨自天幕落下,满落人间,时而有天雷滚滚,电光击地。

一刀逼退孙家那四层楼武夫汉子,武二郎乱发披头盖面,又是两声唿哨。

张八顺一听便有些不安,与还未曾加入战团的几名伍和镖局镖师言说,回华府后院屋舍中巡视一番,看有无卧牛山喽啰踪迹。

“不与你耍了!”武二郎吼声如雷,而后挥刀,张八顺看不见那把刀的轨迹,仅能凭借直觉伸臂,替那回刀不及的孙家四层楼武夫去挡那要命的一刀。

没有兵刃与兵刃相击的锵锵之声,如切豆腐般,武二郎手中那柄官府制式的铁刀断口平滑如镜。

“好刀。”武二郎眼神炽热,接过卧牛山喽啰递过来的两柄锈迹斑斑板斧,张八顺瞧着似有些眼熟,多半便是卧牛山前任山大王的兵刃,“可惜放在你手上,属实是有些糟蹋这把刀了。”

“再好再坏的刀,刀锋向着外敌就行。”孙家那四层楼武夫低吼,改换手中刀变作进手招式,“张镖头,先前多有得罪处,这会儿并肩上了!”

“理当如此。”张八顺挺刀,与卧牛山喽啰厮杀在一处的差役中领头人物脱出战团,身上血迹,手中长剑犹血腥,“算在下一个。”

三人合力对敌武二郎。

潇湘馆院门前竹篱旁,魏长磐三人不知战况如何,只见华府中下人胡乱逃窜,想寻个安全所在,便都一齐寻到此处来,院中现在挤着足足有三十几口人,都淋得透湿,有几个刚从前院逃回来都是说,有三人合力战那卧牛山贼人,仍是不敌,只得且战且退。

“不等了。”年长镖师一试手中弹弓,“再等下去,等推到这潇湘馆门前,又当如何是好,你们在这儿守着,我去助阵!”

说罢便从腰间捻了数枚铁弹子于掌心,大踏步向愈发近了的喊杀声处去。

那年轻些的镖师与魏长磐在一块儿又等了少顷,喊杀声仍是丝毫不小,于是那年轻镖师也开始有些坐立不安,才想拿刀也去一探究竟,却被魏长磐拉住。

“当务之急,是护卫好院中这些人。”他死死盯住这年轻些镖师的脸,拽着他的胳膊,“张镖头是怎么嘱咐的?前头这些厮杀咱们不必去管,只需在潇湘馆门前护卫即可!”

“去他妈的。”年轻镖师一把甩开魏长磐拽着他的那只手,“镖局里的弟兄就在前面死战,难不成在这儿干看着?你不去,我去!”

魏长磐拉不住他,只得目送着年轻镖师冲进雨幕中,朝前院奔去。

他默然站在院门前,堵着院门,低着头。

不知过了多久,他身前传来一声称怪声:“怎么这院前还守着一人,伍和镖局的人手,不都去前院了?”

潇湘馆院门前五丈远,撑着油纸伞的年轻男子惊疑道,虽说生得张妖冶面皮,但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邪气。

“也罢也罢,一个伍和镖局镖师而已,又不是没对付过。”

这在与卧牛山一座临近山头做着山大王的男子,本是采花贼一道中有名的圣手,怎奈前两年祸害了宿州一位一流正派掌门的嫡亲孙女,这才不得已上山落草为寇,不过坐的也是头把交椅,用不着看人脸色过活。

不过山上日子,哪有山下来得风流快活?更不消说没了那般多的水灵女子,让他成日心中挠心抓肝般的痒,一听附近山头武二当家的要下山去华府抢人,这些日子便一直潜伏在华府附近,等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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