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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随着各地朝集使来到长安城的考生们大多居住在两个地方,崇仁坊和平康坊。

崇仁坊逆旅多,酒肆多。

平康坊逆旅多,酒肆青楼多。

若是你只喜欢喝酒作乐,那么去崇仁坊比较好。但若是你喜欢那一口,平康坊就是最佳选择。

但要想去青楼,钱财是必不可少的。

曹英雄家在江州也算是不错,至少不差钱。

他们来了长安后,先去户部报到和互保,在上报自己寓居的地方时,别人都是一个,就这厮不但说了逆旅的名字,还说了一家青楼。

“人呐,吃饱就要睡,可一人睡觉有什么意思?多冷?当然是要两个人抱着睡才好。”

王辅木然坐在青楼里,听着曹英雄在喋喋不休。

从输给了贾平安之后,他就是这个模样,心丧若死。

“哎哟……英雄来了。”

老鸨见到曹英雄就像是见到了亲爹一样,曹英雄侧脸,老鸨毫不犹豫的捧着他的脸,用力亲了一口。

老鸨红艳艳的嘴唇残缺了一部分颜色,她看着曹英雄脸上的唇印,捂嘴笑道:“英雄看着一表人才,我都心动了。”

曹英雄嘟嘴,王辅目瞪口呆……

男人还能这样?

老鸨犹豫了一下,想到老曹给钱爽快,就用力亲了下去。

“哈哈哈哈!”曹英雄摸摸嘴,对王辅得意的道:“你从昨日就不吃不喝的,这是不想活了?”

王辅舔舔嘴唇,然后脸红了,低头不语。

曹英雄拍拍他的肩膀,叹道:“谁能一生都赢?你可知世间最要紧的是什么吗?”

王辅摇头,他自诩才子,但被贾平安两首诗直接摧毁了一直以来的骄傲。若是此刻去考试,多半会名落孙山。

“做你想做的,不会后悔之事。别人你管他作甚?他又不是你阿耶,也不是你阿娘,更不是你的妻儿……你在意他们作甚?你下贱!”

王辅心中震动,茫然看着他。

曹英雄认真的道:“譬如说某就喜欢玩女人。玩女人能让你心情愉悦,能让你思虑轻松,能让你忘却烦恼。”

王辅愕然,“真的?”

“你竟然还是童子?”曹英雄捧腹大笑,然后吩咐道:“给某兄弟寻一个疼人的,年纪大的,快!”

老鸨笑着去了。

少顷,一个三十余岁的女妓来了。曹英雄把王辅推了过去,笑道:“好生招待某的兄弟,要温柔些。”

王辅刚想挣扎,女伎揽住了他,在他的耳边吹一口气。顷刻间,王辅就晕菜了。

曹英雄也叫了两个女妓来相陪,晚些他笑道:“去听听。”

他一手揽着一个女妓上了二楼,倾听着房间里的动静。

“你……你别过来。”王辅的声音听着就像是小白兔。

“郎君,歇了吧。”女妓听着很温柔。

“不……还早,对,时辰还早。”王辅找到了些抵抗的理由,“你可读过书?”

“奴没读过。”

“可怜,为何做了这一行?”王辅悲天悯人的问道。

“家穷。”女妓想一口吞了他。

王辅叹道:“再穷也不能做这个呀!你可想过从良?”

女妓微笑道:“从良……没钱呢!”

“存钱啊!”王辅怒道:“你每次都把钱存下来,如此天长日久,终究能为自己寻得自由,到了那个时候,你寻个老实人嫁了,相夫教子岂不更好?”

女妓逼了过来。

王辅的声音有些打颤,“回头种个地,织……织个布,生……”

女妓一下就扑倒了他。

“织布……要织布……相夫教子,做个好人……”

声音被淹没了。

晚些,曹英雄在大堂等他。

王辅走了下来,干咳一声道:“某只是和她聊天,劝她上进。”

曹英雄挑眉,一股猥琐的气息就这么散发了出来,“是嘴对嘴的聊?”

王辅的脸红了,强作镇定的道:“没……没有。”

曹英雄知道他脸皮薄,起身道:“走,咱们出去转转。”

王辅面色一变,“不去。”

曹英雄拍拍他的肩膀,一脸老大哥的感慨,“论才华,你就比某差一点。可若是论做人,你差的不是一星半点,知道为啥要出去转转吗?”

王辅刚想说你的才华只配给某磨墨,听到后面就摇头。

曹英雄骂道:“某是看你这人虽然孤傲,却也有趣,这才带你一程。人啊,他就不能郁闷,郁闷了就出去走走,走多了,就舒坦了。走不走?不走某另外寻伙伴去!”

这些考生天南地北的,大多素不相识,此刻就是结交的好机会。

王辅犹豫了一下,“好吧。”

二人出了青楼,随后在长安城里转悠。

长安城中能转悠的也就是坊里,不少坊里都有寺庙或是道观,进去转悠一圈,看看那些文人骚客留下的诗,也是一个乐趣。

二人转悠了许久,都下午了,这才准备回去。

刚走进一个小巷子里,曹英雄就觉得不对劲。

“有人在追。”

王辅回身,“谁会追咱们?”

话音未落,就见几个大汉追了来,为首的指着他们喊道:“他们在这。”

卧槽!

王辅喊道:“快跑!”

可曹英雄纹丝不动,王辅转身,就看到几个大汉从前方冲了过来。

这是被堵住了,关门打狗。

“哈哈哈哈!”

大笑声中,乔东兴走了出来。

他此刻看着毛光水滑的,说不出的潇洒。

“曹英雄!”

看到曹英雄,他真的是气不打一处来。

“若非是你,某怎会受此大辱?”

若非是曹英雄,那天他哪里会跪下喊爸爸。

事后,考生们再遇到他时,那眼神都带着笑意。

没脸做人了啊!

除非收拾了曹英雄。

所以他和小圈子相熟的人借了些大汉,就为了堵曹英雄。

曹英雄说道:“你自己打的赌,关某屁事!难道你以后娶媳妇也得某为你洞房?某倒是愿意,就怕此后你娘子看不上你……”

这个畜生!

乔东兴摆手,“打的他娘都不认识!”

众人一涌而上。

曹英雄毫不犹豫的冲向了边上。

他噌噌几步就爬上了围墙,得意的道:“等明日某再来收拾你。”

只要翻过去,他屁事没有。

可王辅却动了。

他面色涨红,喊道:“某在此,谁敢动手?”

老曹请他去了青楼,那种感觉……一言难尽,反正他觉得欠人情了。

于是……

我就叫喊一声,你们无视我就好了。

可这些大汉却认为他是一伙儿的,一拥而上。

砰砰砰砰砰砰!

瞬间王辅就成了猪头。

墙头再度冒出曹英雄的脑袋,他看着被围殴的王辅,咬牙道:“义气为先!”

他翻了出来,飞扑了过去,正好扑倒乔东兴。

乔东兴被扑倒,喊道:“弄死他!”

几个大汉拉住了曹英雄,随后……

乔东兴喊道:“你们此次休想过关!”

王辅被打的痛哭流涕,听到这话喊道:“某才华横溢……”

呯!

随后他挨了一拳。

乔东兴冷冷的道:“才华横溢有屁用,某是谁?若是想弄你,轻而易举!某今日再说一句……”

他环视一周,慷锵有力的道:“你王辅,曹英雄,此次算是白来了,对,就是白来了。”

他自信满满的指指王辅和曹英雄,然后扬长而去。

……

小半个时辰后,两个鼻青脸肿,走路一瘸一拐的男子出现了。

“小王,你可还行?”

王辅张开嘴,青肿的嘴角被扯动,好痛,“无碍!某身体强健。”

曹英雄的腿有些痛,他迎风挺起胸膛,“某从不怕这些,回头打回来就是了。”

王辅痛苦的道:“乔东兴说让咱们考试过不了关。”

曹英雄昂首道:“他以为自己是谁?陛下?”

王辅吸吸鼻子,眼中有绝望之色,“他是关陇的人。”

曹英雄的腰一下就软了,“那怎么办?”

二人绝望的相对一视,曹英雄突然笑了起来,“某有办法了。”

晚些二人来到了皇城前。

“求见贾参军?”守门的军士皱眉看着这两个像是刚被蹂躏了一百遍的男子,“为何?”

王辅嘴唇蠕动,觉得没脸见贾平安。

曹英雄却一本正经的道:“某是贾参军的表弟。”

军士仔细看看他,曹英雄怒道:“某刚看到一群恶少欺凌弱女子,就和他们打了一架,看什么看?”

“竟然是个英雄。”军士去寻贾平安。

“表弟?”

老贾家不是除去杨德利之外都灭了吗?哪来的表弟?

等到了皇城外,看到两个被打成猪头的男子,贾平安一头懵逼,“你们是……”

曹英雄一下就跪了,抱住贾平安的大腿,仰头喊道:“贾参军,某是英雄啊!求你为某做主!”

“英雄?”贾平安仔细辨认,才认出了曹英雄,“你这是……”

曹英雄的泪水说来就来,“那日某为你说话,那乔东兴一直怀恨在心,今日他堵住某和小王,我二人……被痛打了一顿。”

他泪如涌泉,就像是看着父亲般的孺慕。

贾平安下意识的摸摸他的头顶,“起来,咱们寻个地方说话。”

晚些,三人来到了贾家。

“那乔东兴说要毁了某和小王的科举。”曹英雄眼中的泪水有滑落下来,痛苦不堪。

王辅抬头,目光复杂的看着贾平安,“他出身关陇,和那些人认识,贾参军,那些人权势滔天,操控科举轻而易举,我二人……”

他突然捂着脸,“某出来时,家人相送,某说定然载誉归来,可如今……”

泪水从指缝中流淌出来,王辅哽咽道:“一定是某先前去了青楼的缘故,某当初都想好了,一定只和娘子睡……可今日却……”

两个大老爷们在悲泣。

咚咚咚!

贾平安轻叩桌面,等他们抬头后,说道:“此事……某来想办法。”

曹英雄是为他说话,这才被乔东兴打击报复,而王辅多半是被牵连,贾平安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二人随后回到了住所,因为害怕后续被继续报复,所以王辅搬来和曹英雄一起住。

夜幕降临,王辅在哽咽。

一个志向远大的年轻人,本想通过科举来改变自己的未来,可现在却得罪了小圈子,以后怎么办?

他心中茫然,压根就寻不到解决方案。

曹英雄在踱步。

听着哭声,他叹道:“贾参军说他来办……”

王辅摇头,“朝中全是他们的人,贾参军如何是对手?这话……定然是安抚咱们的。”

曹英雄挠挠头,“那可怎么办?某若是考不中,回家怕是会被逼着闭门读书,再也出不来了。”

王辅呆呆的看着窗外,“考不中,咱们怕是……要完了。”

窗外一阵冷风吹来,二人打了个寒颤。

他们的心,就和这冷风一样,凉透了。

……

此刻,乔东兴和几个考生喝了酒,兴高采烈的出来。

“明年,明年某一定能过关。”

小圈子的人比较看好他,科举只是个过场罢了。

随后就是吏部铨试,那也是走过场。

也就是说,他的未来已经被注定了,就是做官。

哈哈哈哈!

灯火通明的平康坊里,乔东兴的笑声格外的刺耳跋扈。

他双目有神,看着过往行人时带着不屑之色,那等青云直上的期待感,让他肾上腺素喷发。

“走,去青楼!”

一行人随后去了青楼。

就在隔壁的小巷里,许多多垂首,在听着恶少的汇报。

“他们刚进了青楼,最多半个时辰就会出来。”

许多多问道:“为何半个时辰?”

因为男人最多也就这样了啊!恶少:“……”

一个恶少赔笑道:“兄长,脱衣裳,上床,穿衣裳,加起来一刻钟就差不多了,他若想装厉害,会多停留一刻钟,如此就是小半个时辰,再加上给钱,磨蹭一番,半个时辰最多了。”

许多多这才知道了。

她皱眉道:“说说这些。”

她既然做了老大,这些事儿不知道怎么行?

晚些,她全明白了。

恶少说的口干舌燥的,“兄长,回头你寻个男人,好歹也……”

许多多皱眉:“为何要寻男人?”

“他出来了。”望风的恶少低声说道。

许多多指指外面:“带了来!”

春风得意的乔东兴随后被蒙着麻袋带进了小巷里。

“乔东兴?”

一个恶少沉声问道。

“呜呜呜……”

许多多上前,示意解开他的手。

双手一得自由,乔东兴就想去拿堵住自己嘴的布团。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道:“贾参军向你问好!”

乔东兴愕然抬头,黑暗中,他看到了瀑布般的长发在飞舞。

刀光一闪而过。

“呜……”

……

王辅和曹英雄躲在房间里好几日,就担心再被报复。

直至有人来邀请他们去聚会,这才敢出门。

人多的时候,乔东兴再牛笔也不敢动手。

大伙儿一路去了曲江池,有人问道:“乔东兴呢?”

作为这一批考生中的风云人物,每一次聚会都有乔东兴。

“来了!他来了!”

王辅和曹英雄畏惧的往后躲。

乔东兴来了。

他被一群考生簇拥而来,看着排场不小。

曹英雄觉得今日不妙,但要想跑路的话,又有些伤自尊,就淡淡的道:“小王,某想拉肚子……”

王辅也是如此,二人相对点头,就准备跑路。

“乔兄,你的手指头……”

有人一声惊呼,曹英雄看去,乔东兴的左手竟然被包扎着,而且……看着少了后面三根手指头。

乔东兴举起了左手,悲愤的道:“就在三日前,某夜里被人套了麻袋,随后被人一刀斩断了三根手指头,今日某请了大家来,就是想说说此事……”

“报应啊!”曹英雄冲着王辅挤眉弄眼的,“小王,某莫非是有神灵庇佑?才被乔东兴打了一顿,这不他就被人砍掉了三根手指头。”

王辅摇头,“某小时候出生时,家里的母鸡突然打鸣,阿翁说这是女神灵下凡来道贺。”

曹英雄定定的看着他,“小王,你家厉害。”

王辅,“什么厉害?”

“吹嘘厉害!”

这边在嘀咕,那边的乔东兴含泪道:“黑暗中某没看清是谁动的手,可那人在动手前却说了一句话……”

他眼睛眯着,就像是一条毒蛇,那恨意几欲滔天,“那人说……贾参军向你问好!”

他举起包扎着的左手,“只是一刀,就断了某的三根手指头,那还是黑暗中,必然是好手才能办得到。这等好手……百骑里最多!而贾平安在百骑里说一不二,此事某已经请家中的长辈做主,一定要严惩凶手!”

“竟然是贾参军?”

曹英雄只觉得一股暖流在眼眶里流动,他想到了自己在皇城前跪求贾平安时的心情,那时的他惶然不安。

而后贾平安告诉他们二人,这事他来办。

当时他们都觉得这是搪塞。

可只是过了几日,贾平安悍然一击,乔东兴就少了三根手指头。

这手段堪称是雷厉风行!

感人肺腑……

曹英雄含泪看去,王辅震惊的看着他,“贾参军竟然为了我等出手,某却还觉着他只是搪塞,羞煞某了!”

曹英雄点头,唏嘘道:“这等男儿,某怎会错过?走,去寻兄长。”

“兄长?”王辅麻了,“他比咱们小。”

“达者为先!”

二人去寻贾平安,可贾平安此刻却被带到了雍州州衙里。

堂上,道貌岸然的许敬宗厉喝道:“贾平安,有人告你伤人!你可认了?”

边上来监督的大理正徐源眨巴着眼睛,觉得自己一定是幻听了。

审案是这样的?

不该是先拿出证据来震慑嫌犯,询问他当时所在,以及可能的嫌犯当时所在。

你这个一开口就问嫌犯认不认……

这特娘的谁会认?

他看向贾平安。

“这是污蔑!”贾平安悲愤的道:“某不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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