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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甘州返回京师可不是一段短距离,四千多里地,约摸按照最快的速度都需要一个多月才能到。

冯紫英估摸着自己若是一路骑马,早出晚宿,一天估计能走两百来里,走的比较快且中间不出什么意外差错的话,大概也就是二十来天就能到,但那太辛苦了。

若是乘坐马车那就慢了,一天估计也就是一百里地差不多了,这样下来到京师得九月去了。

当然对冯佑他们来说,一天起码走两百多里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这一次回去的不仅仅是冯紫英一个人,还有都察院的一名御史和兵部的几名吏员以及柴杨二人的几位家人,这都是要回京给各自衙门和家中带信的。

如果加上一行随行护送的士卒,算下来也是一支七八十人的队伍了,倒也无惧一路上可能遭遇的各种盗匪意外。

像这样庞大一支队伍,都只能走官道,也就是所谓的驿道,这样路况最好,而且沿线也有歇息打尖之地,便于休整补给,从治安状况上来说也更有保障。

再说不惧怕这等流寇贼匪,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从甘州到榆林这一段现在平乱刚结束不久,免不了有一些漏网的乱兵逃兵和一些趁火打劫的贼匪要生事儿,各地都还在清剿。

这也是为什么专门派出了一支五十人的骑兵小队负责护送一行人的缘故,实在是连柴恪、杨鹤和冯唐都不放心自己辖地内的治安状况。

一行人基本上都是骑马,但是也还带着几辆马车,那名御史和几个幕僚一样的角色这般长途骑马肯定受不了,也可以适当歇息一番。

加上还有包括冯唐、柴恪和杨鹤各自给家中送回的东西,也能装上一两车。

值钱不值钱的,什么皮子、药材等等,出来一趟,总得带回去一些,这也是惯例。

像老爹就送了二三十张沙狐皮、鹿皮、麂皮,还有几十张滩羊皮、黄羊皮,说是这等经过硝制的羊皮,既能做床上、椅凳上的垫子,也能拿给下人们冬天裹在棉袍里御寒,效果相当好。

还有一些药材比如枸杞、麝香、鹿茸以及砚台等特产,零零碎碎,但也不少。

光是这车上的药材,换了在现代,估计脑袋都能掉几十个,这林麝的麝香和马鹿的鹿茸,冯紫英估计起码都是上百头林麝和马鹿贡献出来的,而在这个时代,那就是作为本地猎人天经地义的生活来源。

都说朝廷困难,但是对官员们来说,却不是那样。

冯紫英不清楚柴恪和杨鹤带回京里那一车的物事有些什么,值多少钱,但是老爹这一车物事,若是没有几千上万两银子是下不来的。

这也难怪武将们都想打仗,这一打仗,方方面面都能有所收益。

这一路从宁夏平推到甘肃,有多少和叛军有瓜葛的豪绅巨贾被族灭?

便是有些并无甚瓜葛但又没有多少跟脚的地方士绅商贾,遇上像贺人龙这等心狠手黑之辈,随便给你栽一个罪名,就能让你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奉上银子能打发走都是阿弥陀佛了。

所以对于地方士绅们来说,地方太平是最重要的,若是起了民乱,便是能平定,那被兵过一遍,也和匪过一遍也差不多了。

便是自己老爹在大同也好,在榆林也好,遇上这等事情,一样也是要睁只眼闭只眼,你不让下边将士趁机捞点儿外快,人家凭啥替你卖命?

只要不是太过分,不闹出事情来,那就只能视而不见。

一行人从甘州西出,便沿着驿道直趋凉州卫。

这一段路都是整个甘肃镇最重要的驿道,道路状况不错,而且由于这条要道来往兵马辎重繁多,所以倒也还算清静,一直要过了,凉州卫便可以分道了。

一条路可以从泗水堡入大小松山,过黄羊川经景泰进入榆林镇辖地,一条路则可以继续向东南过庄浪卫经兰州卫再东出。

前一条路肃然要近一些,但是路况却要差不少,而且大小松山被阿赤兔和宾兔娘子部盘踞了几个月,后被曹文诏和贺人龙部击败,溃兵不少,加之这一带原本鞑靼人就多,所以治安状况不佳,所以一般人都会走第二条路即过庄浪,走兰州。

冯紫英一行也是如此,从古浪所南下,沿着内长城南下,过镇羌堡、武胜驿、苦水湾驿即可到兰州卫城。

“前面就是苦水湾驿了,今晚恐怕只能在这里住一晚了。”冯佐策马从前方绕了一圈才回来,漫不经心地道:“看样子这边还有点儿乱,苦水湾堡都戒严了,非官府人员一律不得入内,一帮商贾还在那里哭天喊地的求情呢。”

“怎么了?”冯紫英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就要去摸腰间的窄锋刀。

“据说是一帮贼匪洗劫了民和县,向这边来了。”冯佐无所谓地道:“苦水湾这边驻军太少,担心被贼匪奸细混入,所以不肯放寻常商贾行人入驿。”

民和县属于甘肃镇的碾伯所管辖,也是甘肃镇东南边儿上的一个卫所,和南边的固原镇紧邻。

“贼匪?”冯紫英不解地道:“这哪儿来的贼匪?”

“铿哥儿,你以为把叛军剿灭了就完了不成?这等状况起码还要持续一年多,大大小小的逃卒、乱兵以及地方上的无赖,哪个地方都不会少,趁着现在官府基本上是瘫痪着的了,而军中只管大城和重要驿道,其他地方还顾及不过来,自然就可以夹缝里捞一把算一把了。”

冯佑显然是对这等情况习以为常,在榆林镇也好,大同镇也好,这等情形都不少见,哪怕是一场规模不大的兵变,都能让周边地区社会治安混乱许久,更不用说这样大的叛乱了。

“放心吧,铿哥儿,这些贼匪不是傻子,都有熟悉本地情形的内应,像我们这样的军中骑队,他们根本就不会来碰。”

“我记得这一线应该是尤世功他们在驻守吧,这等混乱情形恐怕也不合适吧?”冯紫英老远就看见了苦水湾堡堡门外乱成一片,瞥了一眼那边从马车里伸出头来的张姓御史。

冯佑自然明白冯紫英的担心,笑着摇了摇头:“铿哥儿,这等御史也是懂事儿的,现在这甘肃宁夏二镇兵士都是我们榆林兵,他跟随杨大人出来熬资历捡了这一场泼天富贵,喜欢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去找我们榆林兵的岔子?这等小事,根本不会被放在眼里。”

果不其然,那张姓御史也不过就是

这里是从从兰州卫过来过黄河的第一站,又是最重要的驿道咽喉,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南下北上东进西出的商旅车马都汇聚在这类,而苦水湾堡规模也不小,看样子已经隐隐有了一个集镇的规模。

冯紫英他们是从北面过来的,老远看到一大队人马车辆过来,周围的寻常商贾和行旅赶紧让开,倒是那堡墙上的士卒都是张弓搭箭,小心防范。

很快就有士卒出来盘查,一行人有公文,加上随行的都是榆林镇军,而现在驻防在这边的也是榆林镇军,自然毫无阻滞就可以入城。

苦水湾堡南北门均有瓮城设置,这也显示出在这一线对鞑靼人入侵的警惕性。

看见堡门一侧两辆马车被几名军士正在盘问,一些箱笼都被翻腾出来,都是些花花绿绿的妇人服饰衣物。

“你这小郎君好不晓事,奉我家将军之命,这贼匪洗劫了民和县,正往这边来,我如何知晓你不是奸细?”一名怕是小旗模样的家伙正滔滔不绝的吆喝着。

“军爷,我们一家是前往京师投亲的,也无甚财物,你这翻来覆去已经查了半晌,不知道还要查些什么?”声音有些熟悉,冯紫英下意识的扭头,就看见那尤家郎君正强压着怒气和对方争执。

“哼,这才只查了一辆车,那辆车呢?”小旗一看就是老兵油子,一只脚跨在车辕上,一只手扶在腰间腰刀上,“怕是违禁物事都藏在这辆车上吧?”

“军爷,这是我老母和姐姐,都是妇道人家,哪里能藏匿什么违禁物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等情形,你若是不依从,那真的可以随便给你栽一顶通匪帽子。

掀开车帘,只看见两名妇人坐在车上,并无其他物事,那中年妇人倒是挺光棍,下来之后,喊了一声军爷,而另外一名年轻女子带着帷帽,遮掩着容貌,下车之后便福了一福,却不言语。

“把帽子取了!”见车里并无其他物事,小旗也有些失望,委实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便信口道。

“回军爷,我姐姐尚未出阁,怕是不方便,……”

“不方便个屁!贼匪猖獗,军情重大,便是官家小姐来了,也得给我取了!”小旗顿时恼了,满脸横肉顿时扭曲起来,狠声道。

这等时节本身寻常妇人就鲜有远行的,便是有,也都是有些跟脚或者特殊原因的,这等寻常人家,又是特殊时期,那里容得下违抗自己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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