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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文言揉着太阳穴,满脸唏嘘。

冯紫英今日给他的新东西太多了,一下子灌入他脑袋里,饶是他自诩智计超人,但是骤然接受了这么多以前从未掌握,或者说以前朦胧知晓但是却不清楚的内情,也得花时间来捋一捋,缓冲一下。

“大人,那皇上身体不佳,是否确实?不佳又是不佳到什么程度,能否有一个比较详细或者准确的勾画,以便于让我们能掌握时间上的走向?”想了一阵,汪文言才问出第一个问题。

“只能知道的确是比前两年有很大的不如,但具体情形,我想宫中御医那里肯定是早就打过招呼,谁也探悉不了,而且估计就算是太医院御医也一样无法确定。”冯紫英摇摇头,“但我估计不应该是太糟糕,否则寿王也不可能有这般心情,但也不会太好,以皇上的性子,上朝时间和频率大幅度调整,本身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汪文言认可这一说法。

“大人,如果可以的话,也许我们应当考虑在宫中也寻找一二能了解情况和说得起话的朋友,……”汪文言轻飘飘地道。

冯紫英讶然地瞅了对方一眼,汪文言继续道:“我相信朝中诸公在宫中恐怕多少都有自己的眼线,……”

冯紫英默然无语,这是必须的,龙禁尉能代表皇上对大臣武将们宅邸和周围掺沙子,那大臣武将们自然也能耍手段在宫中布棋子撒眼线。

自己老爹难道就在宫中没有眼线?

想一想也不可能。

自己老爹扮猪吃虎的本事比谁都强,甚至连自己都坑。

不少举措自己不过是提了一提,结果具体完善和实施都是他一手操作,但给兵部那边的印象,似乎都成了自己的功劳,弄得张景秋和柴恪对自己也是刮目相看。

弄得自己有苦说不出,嗯,这算不算坑,还不好说。

也不知道自己老爹是真的想把自己名声推得再上一层呢,还是他就是想存心藏拙。

“嗯,此事似乎现在对我来说,还有点儿不好操作,毕竟我现在是外官,和宫里接触的机会不多,不过若是有机会,我会留意。”冯紫英想了一想点点头。

“大人,贾贵妃这边其实不妨可以用一用,虽说她现在不受待见,但是她终究还是在宫中,总会有一些消息来源,您此番就可以和她说一说,甚至鼓励和支持她在这方面有所动作,我相信会有所得,合则两利嘛。”汪文言不以为然,“您在永平府也不过就是两三年光景,一旦入朝,那需要的时候就多了,我相信贾贵妃本人肯定也是愿意这样合作的。”

屠龙少年变成恶龙,自己终究要变成自己原来厌恶的人?好像也不算吧。

既然走了这条路,难道还能有什么心理忌讳不成?

利用女人,或者相互利用,自己真有那么反感,好像也不是。

只不过这样一来,自己似乎就越来越和贾元春,嗯,也算是贾家裹缠得紧了。

见冯紫英不再说什么,汪文言定下心来,“太上皇、皇上和义忠亲王的之间这等复杂莫测的定位关系和实力对比,不是简单能确定的,就目前来说,大人您也只能悄然旁观,嗯,当然总督大人那边估计想要置身事外很难,那么总督大人抓稳蓟镇军队就是关键,起码可以立于不败之地,永远站在胜利者一方,……”

冯紫英苦笑,“文言,谁都知道站在胜利者一方最明智,但有时候当你无法预测,甚至觉得自己好像就是左右局面的变数力量时,你该怎么办?”

汪文言也笑了起来,“大人无外乎就是担心自己以为自己一方是能改变局面的变数力量,结果人家还有底牌,自己可能成为垫脚石或者替罪羊吧?”

冯紫英点头。

这才是最关键的,你以为自己是左右局面的唯一力量,但结果是各方手里都还捏着一张甚至几张底牌尚未打出。

自己这张牌打出去了,结果才发现还要看操盘各方后边儿的牌,自己只能坐等命运抉择,那就有些尴尬甚至悲催了。

“所以我们就只能让我们自己实力大到变成最重要的一张牌,让别人不敢轻易用,只能放在最后,再或者,我们自己也可以再造一张牌,成为别人不知道,而专属于我们自己的底牌。”

汪文言的话让冯紫英觉得有点儿绕,这家伙的确是个天生玩政治的人,对这种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似乎有一种天生的喜好和天赋。

“行了,文言,说那么多,不就是自己想办法做强自己,我父亲那边我会去信,永平府这边我心里有数也有计划,现在你也对当下局面有了了解,京中局面你自己慢慢经营了,你都说了我们现在力量太弱,慢慢积累才是正经,但是这摆在面前的这个乱局危局我们只能力求尽早捕捉到有用的消息,以便能及时做出反应。”

冯紫英吸了一口气,“不过贾贵妃这边遇上这桩事儿&……?”

汪文言展颜一笑,“这等事情要解决简单,寿王看似有恃无恐,无外乎就是觉得贾贵妃有各种忌惮,不敢向外人透露,或者说让外人知道此事儿罢了,……”

冯紫英笑着点头,他其实也已经有了想法,不过他更想看看汪文言的主意。

“……,安排人给福王或者礼王传个信儿,就说有人传福王或者礼王和宫里某一位年轻贵妃有染,嗯,本身没这事儿,被人诬陷,自然会引起福王或者礼王的警惕,要四处查探,而这个事儿也要让寿王知晓,那么他就会面临福王或者礼王的警惕目光甚至挖他的底细,只要寿王不是蠢得无可救药,就该明白怎么做了,……”

不得不竖一个大拇指,冯紫英笑了起来。

这一招声东击西外加敲山震虎,真的是深得宫闱争斗的精髓。

不动声色地挑起两位皇子之前的嫌隙龃龉,把注意力和火力点转移到一力想要悄然偷香的寿王身上,不想死的话就只能赶紧收手夹着尾巴做人了。

而且关键在于好像二十年前,义忠亲王也是偷人偷到了自己老爹元熙帝身上,有这层前车之鉴,估计任何人只要听到这层风声,只怕都要用审视的目光去一一检索这几位成年皇子了吧?

见冯紫英面带满意微笑,知道这位东家对自己的这一计谋很满意,汪文言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雕虫小技而已,他的心思可不在这些花招上,“大人,永平府这边的事情,耀青做得如何?我听说宝眷来永平时遇袭,可有线索了?”

“嗯,此事有些脉络,耀青做得很不错,我很满意。”冯紫英不吝夸赞。

这帮从林如海那边转过来的幕僚们,都很珍惜这样一个机会,做事儿都十分用心,当得起这般赞誉。

“那我也就放心了,耀青以前做得就是这一块,很有经验,只是北地情况和江南还有些不同,他还要一个熟悉过程。”汪文言对吴耀青也很信任,能够在两淮都转运盐使司衙门里熬练这么多年,没点儿真材实料根本玩不转。

也是来北地时间太紧,没给吴耀青更多时间准备,否则绝不至于现在这样。

“文言,我把底儿都给你了,你在京师城那边要做什么心里也清楚了,宫中我会安排,嗯,牵扯到我和我父亲这边的各种事宜,你就要多操心了,我这一两年心思都要花在永平这边,如果不能在永平立下一块丰碑,日后我去哪里都底气不足,……”

“文言明白,大人请放心,给我两年时间,京师城乃至北地这边定然会有一个交代。”汪文言信心十足,“到时候大人回来,自然就能如臂指使。”

冯紫英把所有资源都逐渐交给了自己,经费几无限制,加上自己来京师城开始涉足各个领域,还有冯紫英的同学也开始逐渐接受了自己作为他的代表存在,他要做的就是统合梳理和形成属于自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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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这几日休息得如何?”冯紫英示意鸳鸯不必拘谨,坐下说话。

看着冯紫英俊朗秀逸的面孔,举手投足间自有一份独有风姿,鸳鸯心中没来由的一热,对方对自己越是亲和,鸳鸯觉得自己就越是心里发慌,尤其是对方那双神采湛然的双眸,几乎要直入自己心底深处。

“谢谢大爷的关心,奴婢很好,两位姨娘和金钏儿、香菱也待奴婢甚好。”

鸳鸯手里仍然绞着汗巾子,半个屁股斜坐在椅子上,很不得劲儿,她宁肯站着和对方说话,但人家这般态度,自己似乎又不能不领情。

“那就多在这边呆几日,也好适应适应环境?“冯紫英逗着这个聪慧可人的丫头,“永平府这边也有一些好去处,让金钏儿香菱领着你去看看,你平素里在贾府那边见侍候老祖宗,也难得有这样一个机会出来轻松一下。”

鸳鸯心中一暖,甭管人家是不是嘴里客气,但是单这番话就暖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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